第三十四章

安梓涵听得直翻白眼，对席浩然的那丝好感又荡然无存，对方在她目中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不过，也正是这句话，她终于下定决心向组织汇报，请求组织出面与军统方面联系，看能不能营救出昝子叶？而且她确信，只要组织有这能力，肯定会全力以赴，因为席浩然说的那批货实在太过重要，可以说能挽救数以万计的生命！

接下来，两人想着各自的心事谁也没有说话。将安梓涵送到家后，席浩然调转车头箭一般离去。

安梓涵与保姆打了个招呼径直去了书房，不一会儿又下来，让司机送她去大东亚饭店。

等席浩然叫齐刀疤脸六个赶到古神父路时，那个弄堂已是人声鼎沸，到处是第一行动大队的人。

让刀疤脸带队进去接受任务后，席浩然靠在车门上打量起周边情况，最终目光停在了那家正对弄堂口的小饭店。

抱着一试的态度，席浩然走进小饭店，顾客已不多，便选了一张靠窗口的桌子，也正是之前闵靖元坐过的位置。

席浩然叫过伙计随意点了两个菜，然后指着对面的弄堂口问道，“伙计，大约三小时前，有没有看到过两男一女进去过？”

闻言，伙计一哆嗦，估计猜到了席浩然身份，忙小心翼翼道，“长官，小的这人来人往多，真没在意那边！”

知道对方说的也是实话，席浩然叹口气，正要让他去上菜，没想伙计嘴巴动了几下，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说吧，有用的话，去除菜钱，剩下的就是你的了！”说着，席浩然拿出一张钞票。

伙计的眼睛马上亮了，吞咽了下口水，小声道，“长官，之前有个人也坐在这位置，一直看着那个弄堂口！”

席浩然来了精神，“后来人呢？”

“对面两辆汽车离开后不久也走了！”

见席浩然惊讶地看着自己，伙计忙紧张地解释，当时生意很好，那个人一直占着位置，就多留意了几眼。

听到伙计说多留意了几眼，席浩然追问年龄、长相、口音、装着等等信息。

盯着那张纸币，伙计努力形容着，“四十来岁，上海口音，白色风衣，黑礼帽，浓眉大眼！”

都是无效信息，就在席浩然失望之际，伙计低呼起来，“对了，那人额头上有条很大的伤疤！”

闵靖元！席浩然猛地站起来，没想到竟是他下的手，更没想到此人如此大胆，事情败落后还敢躲在这儿观察情况。

伙计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之际，席浩然将钞票往他手中一塞，人冲了出去。

“长官，您点的菜！”

伙计还在后面喊，席浩然已冲进了弄堂。当他找到昝辰炜时，对方正和江承志研究着地图。

见席浩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昝辰炜朝江承志道，“江副大队长，就按商量的范围，让弟兄们挨家挨户地查过去！”

“是！”江承志看了眼席浩然，招呼着队员离去。

见如此大动作，席浩然反而一愣，“昝哥，有线索了？”

“对！”昝辰炜控制着兴奋，“有弟兄查到两男一女进入了前面的弄堂，那女的学生打扮！”

见昝辰炜志在必得样子，席浩然实在不忍打碎他的希望，对方反问道，“浩然，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点点头，席浩然最后一咬牙，轻声道，“昝哥，是闵靖元下的手？”

“闵靖元？”昝辰炜面孔瞬间扭曲起来，死死盯着席浩然，“确认？””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席浩然将伙计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完，昝辰炜懊悔地直跺脚。

“昝哥，闵靖元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破绽，是不是……”

收队两字还没出口，昝辰炜就黑着脸低吼，“不行，就是错，也得查！”

在席浩然记忆中，昝辰炜还从没有如此失态过，只得措着词小心道，“昝哥，闵靖元想对付的是你，不会拿小叶子怎么样的？”

“你知道个屁！”昝辰炜已经口不择言，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闵靖元妻儿都被人干掉了，还会手下留情才见鬼？”

席浩然大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按昝子叶的性格绝不会与对方妥协，急于报仇的闵靖元恼羞成怒下极有可能对昝子叶酷刑逼刑，一想到军统那些手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去看看！”昝辰炜应该也是想到了这点，哆嗦着说完转身向前冲去。

席浩然嘴巴动了动，将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如果安梓涵无法说动组织出面，告诉昝辰炜也无济于事，而事情成功的话，就是他不说，昝辰炜同样会感激。

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地下党身上，想明白这一点，席浩然苦涩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就在昝辰炜带着手下将整整一个弄堂弄得鸡飞狗跳之时，在距古神父路数条街道的一幢房屋中，闵靖元正在训斥一个手下。

“干什么吃的？”闵靖元哼道，“被几个乞丐跟踪！”

“组长！”手下耷拉着脑袋，“街上到处都是乞丐，我和小袁都没留意！”

见手下还敢分辩，闵靖元更来火了，“蠢蛋，你们在上海囯立大学就被人识破身份了！”

“怎么可能？”

看着目瞪口呆的手下，闵靖元冷哼声问道，“你俩绑架昝子叶后，是不是和一个女生接触过？”然后将安梓涵的外貌形容了下。

这下手下更惊讶了，“组长，当时这女的在等昝子叶，您怎么知道的？”

顾不上解答手下的疑问，闵靖元继续问道，“她俩有过对话？”

“是！”这次手下没等闵靖元再问，就将昝子叶和安梓涵那几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说了一遍。

看着还一脸茫然的手下，闵靖元郁闷地直摇头，两个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竟被两个女大学生当面传递信息而不自知！

“昝辰炜以前是军统的，那他以前的朋友是什么身份？还有，大学生晚上是没老师管的，要请什么假？”

在闵靖元揭开迷底后，手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下面情况如何？”

这下子，手下的表情更尴尬了，“组长，不管我和小袁如何恐吓，那臭丫头就是死活不开口！”

“是吗？”闵靖元很意外，这两个手下的手段他是清楚的，虽严令他俩不许动刑，但言语刺激也绝不是一个女孩子能承受得住的。

在手下无奈地苦笑声中，闵靖元走进里屋，在墙角翻开地板，下面是一条通道，摸黑走了下去，尽头是一扇木门，正要推开，里面传来另一个手下的声音。

“昝小姐，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希望你明白，有的事情比死更可怕！”

“臭流氓，你不得好死！”然后是櫈子移动声。

闵靖元眼神一厉，猛地推开木门，只见被绑在椅子上的昝子叶拼命挣扎着，手下则用色**地眼神直直盯着她鼓鼓的胸部。两人听到门开声，都扭头看过来。

“组长！”手下忙起身。

见不是想象中的画面，闵靖元眼中上杀意消失，走了过去，坐在手下让出的椅子上。

“昝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闵靖元朝怒瞪着自己的昝子叶笑道。

昝子叶强忍着恐惧，摆出恶狠狠的表情，“你们快放了我，否则我哥绝不会饶过你们！”

“这点我确信！”闵靖元笑得更轻松，“不过，你认为我们会怕吗？”

“哼，你们不怕？不怕的话就去对付日本人，绑架我一个女流之辈算什么本事？”昝子叶也是豁出去了，扯开喉咙痛骂。

闵靖元还是笑笑，不过已是笑中带着隐隐杀意，“昝小姐，我痛恨日本人，但更痛恨忘祖背宗，**之辈！”

看着垂下头的昝子叶，闵靖元继续道，“昝小姐，你是大学生，当知大义灭亲道理，还希望你……”

没等他将话说完，昝子叶猛地抬起头，直直瞪着闵靖元，“别说了，他是我哥！”

“明白了！”闵靖元叹了口气，“看来昝小姐是不愿配合我们了？”

“对！”昝子叶的眼神决绝起来，“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比死更可怕的事呢？”闵靖元悠悠地说道，目光死死盯着昝子叶的双眼。

只见昝子叶眼神闪过一丝恐惧，很快又坚定下来，没有怒骂，就那么与闵靖元对视着。

这种眼神，闵靖元并不陌生，战前在很多被捕的地下党员眼中看到过，他们中没有一人在非人的酷刑下屈服。

良久，闵靖元才沉声道，“昝小姐，太可惜了！”

以为对方要对自己下手了，昝子叶绝望地闭上眼睛，谁知，传入耳中的却是脚步远去声，睁眼一看，正好看到那两人出了木门。

昝子叶茫然地盯着又紧闭的木门，再也忍受不住恐惧，无声地抽泣起来，她害怕死，更害怕遭受污辱，支撑她的信念就一个，昝辰炜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会出卖！

回到上面，闵靖元坐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茶杯边喝边沉思起来。

两个手下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了下，小声道，“组长，昝子叶其实很怕死，我们动下刑的话就会老实！”

“她是很怕死！”闵靖元眼中精光一闪，“可是她有信念？”

“信念？”两个手下都嘀咕起来。

闵靖元笑笑，也没解释，“看来计划得改变了！”

这次两个手下没有追问，闵靖元倒解释了起来，“你俩想下，现在昝辰炜第一时间就知道昝子叶被我们抓了，他到家还会没有防备吗？”

两个手下互看了眼，老老实实摇摇头。

“所以，我们再强迫昝子叶说出住址已无价值！可以换个方式……”说到这儿，闵靖元却犹豫了，脑中闪过妻儿倒在血泊中的一幕，牙齿一咬，示意手下靠近，耳语了一番。

只见两个手下眼睛都亮了，兴奋地道，“是！”

“现在你俩轮番上阵，等她配合了才让她睡几分钟，然后叫醒继续！三日后，必须要次次成功！”

“是！”

闵靖元又吩咐了几句，就起身离开。而两个手下商量了会，一人先去睡觉，另一人则下了地下室。

果然如席浩然预料，忙了一晚，将整个弄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任何发现。

回到55号后，昝辰炜瞪着通红的双眼召开会议，主题就一个，命令各部门、各小队，暂缓手上一切事务，全力搜捕闵靖元。还没缓过气的江承志、席浩然等人只得又带着各自的手下扑上街头。

第一行动大队的动作马上引起76号和宪兵队的注意，纷纷来电询问情况。得知详情后，李士群和中村正雄亲自下令，76号各单位、宪兵队各单位也展开配合行动。

昝辰炜又通过癞头三向青帮开出悬赏，发现闵靖元踪迹者奖五百元，抓获者奖一千元。

一时间，整个上海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眼线，凡是额头有疤痕的发现一个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