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书房，老虎边咳嗽着边看着眼前的两张纸条。一张是船长写的，强调席浩然对于药品走私的重要性，希望组织暂缓对其追杀；另一张是水手写的，希望组织出面与军统沟通，解救昝辰炜的妹妹昝子叶，理由是只有昝辰炜才能获取大量盘尼西林。

盘尼西林一直是稀罕物，上海地下党通过各种渠道尝试过，除了安逸城能保证一点数量外，其它的时断时续，根本满足不了根据地地需要。

所以面对这两个请求，老虎毫不犹豫就接受，再大的仇恨与大量盘尼西林相比都得暂放一边。

看了下手表，离与快枪紧急见面的时间很近了，老虎将两张纸条处理掉，然后咳嗽着从橱中拿出一瓶药，倒出两粒，迟疑了下就扔进嘴口，端起茶杯用水咽下。

当老虎拎着鼓鼓的公文包走出楼梯后，他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没再响起，而且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不过，他眼中深处的那丝悲哀更浓，因为这种药其实就是饮鸩止渴，在平息咳嗽的同时进一步加剧肺部病情。

见面地点就在上海囯立大学附近的一家茶馆，等老虎走进一间包厢时，快枪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茶，见老虎进来，忙起身倒茶。

老虎在边上坐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直接低语道，“快枪，有两个紧急任务传递下去，一，暂停对席浩然的追杀，二，动用一切关系与军统联络，请求对方释放昝子叶！”

快枪明显一怔，但没有问原因，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如何向军统解释？”

“就说昝子叶是我们的人！”

“行！”快枪点点头，犹豫了下又道，“其实让红雀出面就行！”

老虎一听就明白了，“是闵靖元下的手？”

“嗯！”快枪从其它渠道获悉76号、宪兵队，还有青帮都在找闵靖元。

“那就有把握了！”老虎是唯一知道闵靖元与红雀有过感情纠缠的人，考虑了下又道，“还是当着同志们的面宣布为好！”

快枪知道这是老虎担心红雀起疑心，当下应允。

喝光杯中茶，快枪刚转过身，又猛地回头惊喜地看着老虎，“您的咳嗽好了？”

老虎只是笑笑，等快枪离去后，他又坐了会，然后拎着公文包下楼，在大厅的一角坐下来，将公文包放在桌下，然后要了杯茶，边喝边听着戏台上的评弹。

掌柜和一个拎着公文包的西装笔挺的中年人说笑着进了茶馆。掌柜略一扫视，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走到老虎所在的茶桌坐下。

老虎自然地转头，眼光掠过一脸微笑的掌柜，与略显紧张的中年人对视了数秒，又将目光投向戏台。

“小二，来壶上等龙井！”

中年人象熟客似地点了壶茶，然后等店小二端上茶盘时顺势将公文包放到桌下。接下来，中年人越来越自然，与掌柜品着茶、聊着家常、看着评弹。

两杯茶尽，中年人看了下手表，“爹，我还有事先走了，您慢慢喝！”说完，弯腰拿起公文包。

“早点回家！”掌柜朝悠然向外走去的中年人喊了声，然后看着戏台摇头晃脑跟唱起来。

一曲评弹结束，在茶客们轰然叫好声中，老虎轻声道，“很好！”

掌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将壶中茶倒干饮尽便起身离开。随着人流走了会，掌柜拐进一个弄堂，在一个弄堂交叉口，中年人闪了出来。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走进一家悬挂着日本囯旗的银行——大东亚银行。

中年人径直走到大堂经理处，“我要存放点东西！”

看了眼中年人手中鼓鼓的公文色，大堂经理拿出一本账本，堆着笑容问道，“请问先生的编号？”

“地字，1125号！”等对方停止翻动，中年人又念道，“只缘身在此山中！”

地字1125号后面也是写着这句诗，大堂经理收起账本，叫来两名警卫，“带这位先生去地字号！”

中年人看看掌柜，在后者的点头中随两名警卫走向楼梯。经过数道岗哨后，中年人站在一间写有地字号的铁门前，一名职员随即打开铁门。

“先生，您有十分钟时间！”

中年人点点头便走了进去，铁门呯的一声关上。吸了口气，中年人根据柜子上的编号很快找到1125号。

环视了下四周，中年人转动密码锁盘，柜门弹开，露出一只箱子，然后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几份密封的文件袋放在边上。

接下来，中年人的神情异常严肃，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箱子上的密码锁，每一个数字都确认数秒后再转动，直到响起一声轻微的啪声，表情才松驰下来。双手用力一翻，箱盖靠在柜壁发出金属撞击声，而箱子中除了大量文件袋外，两条狭长的炸药包贴在箱壁，各有一根细铜线与密码锁盘连在一起。

中年人紧张又好奇的目光巡视了好一阵，这才将带来的文件袋放进箱内，然后合上打乱密码锁，又将柜子关上，同样弄乱密码锁。

长舒口气，中年人拎起公文包走到铁门后敲了几下，铁门随即打开。

随着两名警卫，中年人回到大厅，又在大堂经理恭敬声中走出大门，与等在外面的掌柜一起离开。

又一个多小时后，掌柜和中年人走进一家杂货店铺。

“爹，您回来了！”守店的一个中年妇女起身打招呼。

掌柜展颜笑笑，向店后走去，中年人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

将门关上后，中年人看着一脸严肃的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爹，俺的表现如何？”

“还行！”

“那就好！”中年人明显松了口气。

“店小二同志！”掌柜肃然道，“老虎同志已认可你的工作，下次执行任务时正式移交！”

“是！”中年人激动地挺直了胸膛。

“铭记于心！”掌柜凝视着中年人，一字一顿道，“以生命守护！”

中年人举起右手，沉声复述，“铭记于心，以生命守护！”

“包给我！”

将公文包交给掌柜，中年人开门出去。

屋内，掌柜**公文包，浑浊的双眼更是蒙上一层水雾。良久，他将公文包中的纸团清理掉，轻轻合上，然后把公文包放进柜子。

“老伙计，再见了！”喃喃声中，掌柜关上柜子，眼角两滴泪水滑然而下。

按照规定，下次任务时，店小二正式接替掌柜职位，会重新选择一家日本人开的银行寄存装有上海地下党绝密资料的铁箱。

小屋中，快枪正与红雀聊着家常，老狼敲门进来。一口气喝完热茶，老狼看着两人，兴冲冲问道，“快说，啥任务？”

等快枪将两个任务说完，老狼跳了起来，“啥？昝子叶是自己人？”

“老虎是这样说的！”快枪苦笑着解释，然后目光转向沉思不语的红雀。

“那……席浩然也是自己人？”老狼挠着头又问道。

“我怎么知道？”快枪没好气地回道，“执行命令就是！”

老狼张了张嘴，最后沮丧地点点头。

“红雀，有什么问题吗？”

见快枪看向自己，红雀微笑着摇摇头。

“根据情报，应该是闵靖元的人下的手！”

“我说呢！”老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各路人都在找闵靖元！”

点点头，快枪又道，“告诉同志们，动用各自的渠道联络此人！”

老狼正要说话，红雀突然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我有办法！”

快枪深深看了眼红雀，老狼则是欲问又止的模样。红雀歉意地看着两人，没有再解释。

“行，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快枪一锤定音，在红雀答应声中又强调道，“尽快将信息传递给闵靖元！”

“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红雀说着起身向两人点点头就离去。

见没有自己什么事，老狼与快枪打个招呼也走了。

等老狼一消失，快枪大步走到门口，正要跨出去又停了下来，皱眉沉思起来。红雀的反应太过奇怪，竟主动地表示能与闵靖元联络上！难道，她在怀疑什么？

意识到这点后，快枪放弃跟踪的打算，又返回屋中坐下。

不远处，红雀贴在墙角，小心翼翼地盯着小屋，老狼出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而她预计中的快枪则迟迟没有出现！

难道，是自己想得太多了？红雀苦涩地摇摇头。原来，听到要与闵靖元联络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军统的身份暴露了，这是老虎与快枪设的一个局。

所以，她干脆直接包下任务，想验证自己的判断，结果，快枪并没有跟踪！

又等了会，红雀这才心事重重地离去。一路上，红雀用尽一身所学，最后确认，的确没有监视者，大大松了口气，向汉口路走去。

半小时后，红雀走进《申报》报社大楼，花了十元钱办了个三天寻人启事。这是当年闵靖元告诉她的紧急情况下联络见面的方法！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三天时间，整个第一行动大队在其它大队和宪兵队还有青帮配合下，几乎将整个上海翻了个遍，却一点信息也没有查到。

很简单，这三天，闵靖元一直躲在掩蔽点没有出来过。

这天下午，闵靖元连礼帽也没戴离开了掩蔽点，大摇大摆地向古神父路走去，不过，此时他头上套的是假发，将额头全遮住了。

当闵靖元进入囚禁昝子叶的房屋时，一名手下打着哈欠向他汇报，“组长，成功了！”

闵靖元点点头，说了声辛苦，就径直下到地下室。

只见脸上几无血色的昝子叶闭着双眼，摇摇晃晃坐在椅子上，而头发被一根绳子吊着，她一低头就会被扯醒，然后又摇晃起来。

看到闵靖元进来，手下站了起来，在对方的示意中，向昝子叶喊了声哥。

如同施了魔法似的，本来还神智不清的昝子叶动了，右手闪电般探进怀中扯出根导火索。而那名手下则松开绳子，昝子叶拍通一声趴在桌上就昏睡过去。

“很好！”闵靖元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再辛苦一晚，明天计划实施！”

“是！”手下激动地应道。

接着，闵靖元又看了几次，只要说的话中带有一个哥字，昝子叶都会做出同样一个动作，从怀中拉出导火索，然后睡上几分钟。

回到上面后，手下已经下好几碗面，闵靖元让他送下去，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见边上有份报纸，便拿起，申报两个字映入眼帘。

烦躁地翻了几下，都是些为日伪歌功颂德的文章，正要放下，闵靖元看到了一串寻人启事，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叹看了起来。

突然，闵靖元浑身一颤，两眼放光地盯着一则寻人启事，上面是这样写的，文立青老师，久别甚怀念，望老地方一聚，学生小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