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马革裹尸

当清晨旭日再次东升，北京城郊外一支骑兵队伍正整装待发，与一般的大明军队不同，这一支骑兵最大的特点是安静，从集结完毕后他们就这样一直矗立在马旁，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扶住腰刀，自始自终都是鸦群无声仿佛他们只是一座座雕塑一般。

虽然士兵们的身体都屹立不动，但他们的眼神却投向了同一个方向，那是皇城的方向。正在此时突然一阵响亮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印入士兵们眼帘的是一股大队人马正向他们奔腾而来的身影，当领头骑马之人近到他们跟前时，所有的士兵都齐身单膝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骑在马上的崇祯虚手一抬“众将平身”

“谢皇上”哗士兵又一齐站立起来，仍是与刚才那般纹丝不动。

崇祯今天身披金盔金甲，腰系龙纹宝剑，大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再加上胯下这匹天子白龙驹，看上去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崇祯就这样骑在马上审视着眼前的士兵，他记得有人说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是声势浩大杀声震天的军队，也有人说世界最强大的军队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但在崇祯看来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应该是一支沉默的军队，正如孙子所言: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这样的军队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们只听从一个人的声音，这个人就是他们的主帅，主帅所向之处他们便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直到将敌人彻底打败为止。而此时崇祯眼前的新军就具备成为一支强军的条件，他们是那么年轻气盛那么的朝气蓬勃，眼神中满是战斗的欲望。经过军营的淬炼他们脸上已经脱去了平民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的坚毅之色。现在他们离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还差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他们都还没经过战场血与火的洗礼，只有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中去搏杀去求生，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后才能算是真正合格的军人。

新军骑兵的装备也和如今大明所有军队都不同，他们有这个时代最精良的武器，每人配有米尼步枪一支，腰间系的是监造局用精铁打造的大马刀，马刀足有近三尺长半尺宽，是崇祯根据后世骑兵利于劈砍的作战经验为新军量身打造而成的。马鞍边还挂着一支崇祯专为新军研发的精钢连弩，精钢连弩一次可装八支弩箭，而且能连续发射，除了它射程较短外几乎可以堪比后世的自动步枪了。再看新军的身上全都是身披亮甲，旁边的战马也是崇祯用高价从蒙古购回的精良马匹，单从武器装备上来说新军已经是武装到了牙齿，纵观天下无人能比。

拥有这样的军队崇祯心底怎么不犹生豪情，他转头微笑着对身边的张敬远说“敬远，你们为朕练了一支好军啊”

张敬远今天也是全副武装，一听皇上如此赞扬赶紧滚鞍下马“这都是皇上教导有方，末将不敢邀功”

崇祯摆了摆手“好了，你也别给朕客气了，你们的功劳朕都记在心上了”说完崇祯转头对着士兵大声喊道“全军听令，上马出发”哗！士兵们立即全体翻身上马，紧紧追随崇祯汇成了一股骑兵洪流开始向山西进发，马蹄声声震动大地，很快就只留下身后漫天飞扬的尘土，崇祯就这样踏上了穿越之后的第一次征程。

在山西太原通往泽州的官道上，一支军队正缓慢前行在路上，全军大概有一万多人，领头的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守备官，他们便是从太原出发前去救援曹变蛟太原官兵。

山西巡抚贾直道和监军太监耿尽忠在接到皇上圣旨后都吓了一跳，他们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看重曹变蛟。正所谓皇命不可违，俩人赶忙商量了一下就决定让太原守备吴庸领兵前去救援，但在大军出发前耿尽忠却单独给吴庸交代了一番话，要他出城之后故意延缓行军速度，意思是这曹变蛟是死是活没关系，别把太原一万官兵都折了进入。

吴庸骑在马上回想起临行前监军大人的嘱咐还有那句“回来后必有重赏”的话，嘴角的微笑不由得杨了起来，心说这还真是趟好差事，出来闲逛一番就能回去领功受赏，看来以后要紧紧抱住监军大人这棵大树，升官发财真是指日可待啊。

就在吴庸还闭着眼睛在意淫的时候，突然有人一把扯住了马的缰绳，吴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差点惊落下马，他赶忙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抓他缰绳的是他手下的一名叫孙尚武千户，不由得火冒三丈“孙尚武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是不是你的前些日子在监牢里把脑子蹲坏了，居然敢来拦本大人的马”说完他将手中的马鞭狠狠的向孙尚武抽去，孙尚武见鞭子抽来也不躲避，就在鞭子就要抽打在他脸上时只见他左手迅速的一挥，竟然生生将鞭子抓在了手里。

原来这个名叫孙尚武的千户正是前日在巡抚大堂因帮曹变蛟鸣冤而开罪了耿尽忠的男子，本来他应该还被关在大牢里的，但耿尽忠想趁这次出去救援的机会让吴庸找个机会把他解决掉，所以又将他放了出来跟随大军一同出征。

马鞭被孙尚武紧紧抓住任凭吴庸怎么用力就是收不回来，这时吴庸一想到耿尽忠交代的话就立马恶从胆边生对孙尚武起了杀心，他干脆松开马鞭一下抽出来腰刀作势就要劈砍，没想到孙尚武却毫不畏惧的说“吴大人是想当着大伙的面杀了末将吗？难道就不怕激怒众将士引起哗变吗？”

听到这话吴庸才清醒过来，这官至千户可不是说杀就能杀的，连千户官职的升降都必须经过朝廷兵部，更别说生杀之权了，他如果真的敢当着这么多士兵面把孙尚武砍了，那他这个守备也做头了。

想到这里吴庸愤愤的将刀收回鞘中“孙千户为何无故拦本大人的马，难道你就是这样藐视上官的吗？”

孙尚武也不分辨，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大人，自从大军从太原城出来，这行军为何速度如此缓慢，须知这救人如救火，曹总兵现在还和流寇浴血奋战盼望着我们去救援，若再不加快行军步伐恐怕为迟已晚，请大人下令全军加速前进”

孙尚武的话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大伙都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眼神中也对吴庸多有不满。

吴庸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支持孙尚武，这下子更是恼羞成怒大声喝道“都给老子闭嘴，好你个孙尚武，居然在这里扇动人心，你想造反吗？”

孙尚武懒得跟他争辩，撩战袍直接单膝跪地道“末将不敢，只是这救援曹将军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如果曹将军因为我们救援不力而身亡战死的话，大人你觉得自己真的能逃脱干系吗？”

啊！吴庸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如果曹变蛟真的因为自己救援不力而战死皇上能不怪罪吗？到时候巡抚和监军大人为求自保一定会弃车保帅让自己做替罪羊，想到这里吴庸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赶忙支支吾吾的问道“那……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马上吩咐大伙加快行军速度奔赴前线救援曹总兵”

孙尚武摇摇头“大人此时才这样做恐怕也来不及了，为今之计恳请大人将军中一千骑兵交给末将指挥，末将带领骑兵先行救援，大人领剩余人马继续前进，或许这样尚有一丝希望”

“驾……”孙尚武率领着一千骑兵扬长而去，吴庸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情是错综复杂，这一千骑兵可是监军耿尽忠的心头肉，若是这次被孙尚武给弄折了他回去肯定也没办法交代。一头是皇上圣旨，一头是监军太监，吴庸现在被夹在其中真是左右为难。

“大人，孙尚武带着骑兵弟兄走了，现在我们怎么办”身边另一个千户官问道。吴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怎么办，命令全军就地扎营，有孙尚武这小子去救曹变蛟我们也算对朝廷有所交代了，难道非要把弟兄们都赔进去吗？”说完后吴庸完全不顾周围投来的鄙夷目光，自顾自的取出酒壶喝了起来，在他看来这次孙尚武纯粹就是去送死的，只是可惜了那一千骑兵。

今天距离团城被围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多天，如今的团城已经是满目苍夷，街道上房屋中到处都是尸横遍野，这些尸体有的是明军也有的是流寇。

此时的杨晋正背靠着一根烧焦的树干上喘着粗气，他的盔甲已经被被流寇砍七零八落，如今只剩下几片甲叶还残留在身上，鲜血不停的从身上往外渗透，再加上那披头散发的样子，看上去显得有几分狰狞。

在杨晋身前不远处便是东口已经坍塌的寨墙，那是在午后的进攻中，寨墙居然被流寇用大刀生生给劈垮掉了，寨墙被劈倒后流寇蜂蛹着冲进了镇中与明军展开了肉搏战。

双方都杀红了眼，就像两群凶恶的野兽混打在了一起，咆哮声喊杀声震天动地，惨叫声**声不绝于耳。率领流寇进攻的是拓养坤手下最得力的大将黎尤翎，绰号“混天龙”。

但杨晋经过一场血战还是收拾了黎尤翎，充分验证了那句老话“不管你是什么龙，出来混迟早还是要还的”。

打退了流寇这次进攻后明军已经到了极限，看着四周横躺竖卧的伤病，杨晋知道他们已不可能再守得住团城了。杨晋此时心中痛苦万分，始终不明白曹总兵为什么还不回来，自己死不足惜，但这团城一失大军后路就彻底断了，到时候曹总兵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将军，流寇又上来了？”这时候旁边的副将惊恐的喊到，虽然他们自穿上这身军装就一直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但当死亡真正来临又有几人能做到坦然面对呢。

杨晋抬眼看着步步而来的流寇，这次流寇在拓养坤的亲自率领下是倾巢而出，近两万大军正朝团城缓缓逼近。此时拓养坤的心情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三万多大军居然对区区三千明军久攻不下，自己不仅伤亡近半还折了手下大将黎尤翎，这次他亲自上来就是想要亲手斩杀对方的将领，以泄自己心头之恨。

杨晋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他一手支撑着大刀艰难的站起身来，用手抹了下嘴角的鲜血。周围的士兵也慢慢围拢在了他身边，杨晋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心中多有不忍。他们有的还很年轻，但今天却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当他们阵亡的消息传回家中父母耳中，又不知会如何痛断肝肠。

“哈哈哈哈……”杨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容是那么的惨绝，那是一个人陷入彻底绝望而释放出来的最后豪放。很快笑声就戛然而止，杨晋操起手中的大刀大喊一声“弟兄们，随我杀贼……”

“杀贼……”四周士兵们一起高声随和道。

他们手持大刀紧紧跟随杨晋身后，毅然决然的向流寇冲杀过去，夕阳的霞光映射在他们脸上显得格外是那么苍凉悲壮……。

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后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