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保成两眼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思娃山上的火是金明那个狗日的故意放着的，太奶奶的命也是他害的，他该给太奶奶来抵命。”

追云见保成被怒火烧昏头开始说胡话了，怕这帮兄弟一不小心真要闹出人命来，忙转过话头宽慰他说:“万事皆有因果，也可能是老太太她自己寿缘到了，借着这个意归天哩，不全是别人的错呐。”

保平说:“不管太奶奶是不是借意归天，金明他烧了保成的山，是事实 。杀人放火那是土匪干的，我们要同一个土匪客气什么？”

保国愤怒，狠跺一脚说:“现在就去把那两个土匪王八蛋拉出来给太奶奶磕头谢罪，让他们弄个清楚，云溪村是不是他们胡作非为的地方!”

“对，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把他们拉出来给太奶奶磕头。”

兄弟一伙都摩拳擦掌情绪激愤，保国当即拿出当大哥的架势，大手一挥喊:“拿家伙，抄他的土匪窝去!”

这夜，金洪躺在床上心慌慌的转辗无法入睡，金明像猪八戒一样睡得死死的，鼾声如雷，隔桌架着木板床睡觉的小翠无声无息，拿不准她有没有睡着。

“怎么办呢……”金洪的人生也算是坎坷曲折，可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伤脑筋过。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那些女孩的父母主动放弃让孩子进城的念头，这样小翠就不能怨怪他们兄弟俩，到时顶多挨顿揍，老姚总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但如果让小翠发现是自己反水，她为了躲避老姚的责罚，肯定会落井下石把责任全扣到他们身上，到时候他们兄弟俩就别想有安宁的日子过了。

金洪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在吓自己，他在外面浪荡了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事情什么没见过，在一片大光明背后隐藏着的黑暗，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加黑。远的不说，就说云溪村街上那个看起来安分守己的刘瘸子，他的手段狠起来就叫人不寒而栗！

可要让一群狂热幻想着山鸡变凤凰的懵懂少女，临时改变主意谈何容易。她们正值喜欢编织美梦又无知无畏的年纪，一点都不缺乏冒险精神。金洪感觉自己的脑瓜子都要炸开了，时间这么紧迫，他既要提醒她们不要上当受骗，又不能让小翠看出端倪来，也真够难为他这个素来就不够灵光的脑子了。

金洪正愁得要抓破脑皮，外面传来了“哐啷，哐啷”急促的砸门声，是的，他没听错，的确是砸，敲门可不是这么个敲法的。

外面有人在喊:“金洪，金明，快滚出来，你们被包围了。”

三更半夜被包围，金洪兄弟和小翠三个人都被吓懵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幻听，看这阵仗不是白虎山上的土匪下山来打家劫舍，就是鬼子进村了，可那都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三个人吓得连灯都不敢开，手忙脚乱地在黑暗里摸衣服穿。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把门砸开了！”

外面一片嘈杂声，听动静是来了不少人，不会是公安局的人吧，金洪兄弟做贼心虚吓得连裤子都提不起来，战战兢兢地看着门外那晃来晃去的手电筒光线，脑子里不停地盘想着他们最近犯的哪件案子，要劳驾公安局上门围堵。

“你们是哪路人，要干什么？”金洪鼓足勇气朝门外喊了一声。

“金明，你这个**养的王八蛋，快给我滚出来！”

是刘保成的声音，金洪瞬间明白是老刘家的兄弟向他们取怨报仇来了。

“都是你闯的祸！”金洪气极骂金明。

“现在该怎么办？快想办法啊！”

小翠吓得膝盖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金洪对小翠说:“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到后面的院子里躲着，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小翠吓得连滚带爬跑到后院躲了起来。

老刘家的兄弟们气势汹汹 ，“哐哐哐”两扇旧门不经事，马上就要塌下来了。

“哥，跟他们拼了！”金明从灶上掠起一把菜刀。

金洪冷笑一声说:“你一句拼了，倒是轻巧，他们八个，我们俩个……”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八个人？”

“这还用得着怀疑吗？要来就一块来了。”

金洪在家里找根结实应手的木棍，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呼呼”往外冒。

随着“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两扇木门齐齐往屋里砸了过来，怒火中烧的八兄弟举着扁担木棍从门外跳进来，二话不说就开打。金洪兄弟寡难敌众，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一场混战把金洪兄弟家里的桌椅床铺，锅碗瓢盆全都砸得稀烂。

过不了多久，听到举报的村干部先匆忙赶了过来，接着派出所的人也到了。派出所里的人到达现场时，金洪兄弟已经被打得在地上趴着了，派出所要是来得不及时，真要闹出人命来了。

公社里找来两副担架，紧急把金洪兄弟送到医院里去检查伤势。老刘家的兄弟们泄了火，冷清下来后都傻住了，这件事闹不好可全都得去坐牢了。

兄弟八人被带到派出所，一字排开垂头丧气地靠墙站着，金色的朝阳在树叶上闪闪发光，派出所里有一股淡淡的石灰味，保成斜眼偷望着窗外，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听说监狱里的墙很高，窗户很小 ，一年四季都看不到太阳，保成想:以后大概不能再见到这样明媚灿烂的阳光了。

保成决定把所有的过错都自己一个人认下来，不能连累了仗义的好兄弟们。要坐牢，要抵命，有他一个就够了。

两个年轻的民警坐在桌边紧盯着这帮神情狼狈的兄弟，医院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也在焦急地等待着领导的指示。

“是哪里又闹事了？”老于急脾气边走边嚷嚷。

年轻民警立刻起身喊:“于所长！”

老于问:“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听说事情闹得很大啊！”

其中一个民警报告说:“是一起民事纠纷，发展成打群架了。”

“又是打架斗殴，都是闲出来的毛病，就该罚他们去造水库，累到他们不能动，一个个就老实了。”

老于进来用锐利的眼光扫射一遍惴惴不安的八兄弟，惊讶地问:“那不是刘保成么，你怎么进派出所来了？”

保成见老于竟然还记得他，就像孤立无援的人见到了救星，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于……于所长，你还记得我……”

“嘿嘿！” 老于说:“这世上有几个人像你刘保成一样，敢跑到派出所来上吊，我能忘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