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我要报案！”保成眼噙泪花，走到老于面前，他有满肚子的冤屈要投诉。

民警给老于拉开凳子，老于点点头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问保成抽不抽烟，保成忙摇头说自己不会抽烟。老于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划根火柴点上，悠悠地吐口烟雾对保成说:“说吧，事情的原委经过，要据实说。”

“于所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保成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告状前先给老于戴了顶高帽子。

老于指着边上的凳子让保成坐下说话，保成还是站着，他觉得还是站着说话比较好，老于是派出所的所长，自己在他面前坐着不自在。

保成的眼睛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 ，一夜没睡觉，他又累又困，喉咙已经沙哑了，他对老于说:“于所长，我那山上的树烧光了，我原想盖间房子，买头牛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这辈子都难翻身了。山上那火是金明放的，金洪和金明那两兄弟都是惯偷，这个你比我清楚，他们偷了我的树，还放火烧山，把家里快九十岁的太奶奶也给吓死了……”

保成看着那边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兄弟，他们从山上打火下来，还没来得及换件衣服洗把脸。现在大家都被抓进了派出所，家里头不知道有多着急。

“于所长……”保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想到太奶奶平日那么照顾自己一家，自己却简接害死了她，她有那么多曾孙 ，现在一个都无法去给她去守灵，太奶奶若是泉下有知，有多伤心啊！

老于看保成情绪激动，让边上的民警给他倒了杯水，保成双手捧着水杯控制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于所长……”保成抹把眼泪抽抽搭搭地说:“我们兄弟八个全都被抓进派出所来了，家里头刚死了老人，剩下老的老，小的小 ，一群女人现在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了……”

保成一个大男人“呜拉呜拉”哭成个泪人，把老于也给哭得不忍心了，叹口气对保成说:“犯了事知道哭了，去打架的时候英勇的很，你们要相信政府，法律是公正的，对犯罪分子一定会绳之以法。一冲动就打架，打群架，愚蠢！法盲！野蛮人！要是什么事情都能用拳头来解决，那还要公安局，法院，这些司法机关做什么？你打我，我打你，打成一锅粥，天下大乱了！”

老于正教育保成，医院里有金洪兄弟的伤情报告来了，来人报告说:“两个人都是些外伤，没有生命危险，已经包扎好了，没什么问题。”

保成听说金洪兄弟没有生命危险，大松了口气，可算把命保住了，要是人被打死了，他可得吃花生子抵命了。

“人能动吗？”老于问。

进来的民警说:“能动，这两贼，真是贼狡猾，见到对方人多，打几下就躺着装死，不过家里的东西都给砸烂了，嚷嚷着要赔偿。”

保成听到要赔偿，急得大叫:“他们把我一整块山都烧了，还敢开口要赔偿，有没有王法了！”

“现在没有王法了，只有法律，你们砸了人家的东西理应赔偿。”老于说。

“那他们烧了我的山，怎么说？”保成问。

老于说:“他们烧了你的山不但要赔偿，还要坐牢，法律是公正的。”

“带我到医院里去看看。”老于对下属说。他要亲自去审问纵火犯，贼胆包天，森林都敢点。

临走，老于看了看屋子里这帮兄弟，焦头烂额，名副其实的焦头烂额，满脸都是灰，头发也被火撩成了枯黄色十分狼狈，看起来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老于对值班的两个民警说:“给他们打壶水喝，他们昨夜一直都这样站着么？”

民警点点头。

老于吩咐说:“找几张凳子给他们坐。”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递给民警:“去买些馒头来给他们吃，他们都饿坏了。”

“买多少馒头？”民警问。

“馒头一毛钱一个，尽着这五块钱，让他们吃饱。”

老于说完跟着到医院里去了，民警让保成兄弟找地方坐下，调侃他们说:“你们的待遇真高，派出所长请你们吃饭，你们那面子比磨盘还大哩。”

民警跑到街头的馒头店，让馒头店的老板送五十个馒头过来，能吃多少算多少，多下的要退回店里去。

馒头店老板见来了大生意，满口答应要求，挑了两蒸笼馒头一阵风就到了派出所。两蒸笼热腾腾的馒头往桌上一摆，兄弟八个都看呆了，没一个人敢上前来拿。

民警对他们说:“吃吧！于所长请客，管饱，不吃饱是你们自己的损失，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民警话没说完，八兄弟就一拥而上，把蒸笼里的馒头全哄抢光了，手里拿着，怀里揣着，嘴里塞着，大伙干了一夜“体力活”，早就饥肠辘辘了……

值班民警盯着两个空蒸笼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只能吃……不能带走……不能浪费……”

保成塞了满满一嘴馒头，边揉着胸口边含糊地说:“不……不会浪费，可能还不够吃呢。”

兄弟们伸长脖子只管狼吞虎咽，于所长说要管饱，两个民警看傻眼了，这是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了？五十个馒头还不够，闹不好还得他们掏腰包请客，这可不行，他们一月才几个钱的工资，可请不起客，民警急忙声明说:“不够……也没了……”

保成冲民警憨笑着说:“够了，够了，足够了，同你们开玩笑的！”话说着一块馒头就噎在喉咙下面了，保成憋红脸，使劲地捶打着胸口，堵得喘不过气来。民警倒杯水递给他说:“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保成接过水杯，小口细咽缓缓把馒头化下去，瘫坐在凳子上心满意足了。肚子吃饱正好打个盹，这一夜他实在是累了，眼皮变得异常的沉重。

兄弟们吃饱肚子全都耷拉着脑袋打起磕睡，把两个值班的民警给看笑了，这两蒸笼馒头好像是下了蒙汗药，竟把这一屋子的人全放倒了。

“刘保成——刘保成——”老于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大声喊叫刘保成。

保成刚睡沉过去，老于着急的喊叫声像一记炸雷，把他吓得魂都跑到躯壳外面来了。

老于一把将保成从凳子上拽起来，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喊:“快带我到云溪村去，要出大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