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疯了!疯了！”金鑫一看苗头不对，三步两跳窜到了门外，艳红举着菜刀歇斯底里地追着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鹅毛没碰上，喷了一头臭鹅屎，把好好的一个女儿给弄丢了，今天非把这只痴心妄想的癞蛤蟆剁了喂狗去。

金鑫逃得快，艳红一抡菜刀就朝金鑫飞了过去，幸亏金鑫眼疾手快闪过了，菜刀“哐啷”砍在他身边的墙壁上。我的娘，金鑫吓得浑身冒汗，这女人真想要了他的命啊！

“哎呀，我的天！”艳红这举动把她哥哥给唬了一大跳，艳红哥急忙扑过去拉住失去理智要发狂的妹妹说:“动不得……这个动不得!”

艳红用力甩开哥哥的手，眼睛里冒着两团烈火，冲着哥哥吼叫:“你走开，不要多管闲事！”

“慢着，慢着，你慢着来，不得依着性子咯！”艳红哥被眼前突发的这一幕骇得脸色发白，没料到一向温吞脾气的妹妹，竟然还有如此彪悍的一面。这金鑫也是活该，真好本事，生生把兔子逼成了猛虎。说他什么好，要是真能砍人，不消艳红动手他就砍了，没长进的东西恨得人牙紧，把老婆气跑了不说，还把女儿也给弄丢了，稍有差池可就要毁了孩子一辈子的，这种混账男人，砍他十遍也不解恨，问题是把他砍了，这一家老少靠谁养去？

“艳红，你不要冲动，听哥说，要是能砍人，不用你动手，哥一定砍了他替你替春梅出气，可你得好好想想，除了春梅，你还有秀梅，红梅，雪梅，她们不能没有爸爸，你把她们的爸砍了，谁来养活她们长大？”艳红哥将身体挡着门，拦住暴怒的妹妹，平声静气地开导她。

艳红此刻悲痛无助，她已经心力交瘁了，唯有用凄惨的哭喊声来倾诉对女儿肝肠寸断的担忧和挂念，邻居们在外面听着，都跟着黯然垂泪，这样的事落到谁家不是天崩地裂，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还不算完，云溪村另几家丢了女儿的，听说有人看到出事当时是春梅去联系的几个女伴，几家人顿时就把女儿被拐骗的事实，迁怒到了金鑫头上。他们纠集到一块，气势汹汹找金鑫要女儿来了。

情绪激愤的女孩父母拉着她们的叔叔伯伯们，把金鑫家的门口给堵得严严实实，喊着叫着非要金鑫出来赔他们的孩子，场面一度要失控。好汉不吃眼前亏，金鑫只能在邻居的掩护下先逃出去避祸，他在场容易把矛盾给激化了，在这种情绪失控的情况下，谁敢预测事情会发展到怎样危险的程度，而艳红一个女人，人家总不能把她怎样了。

艳红悲伤之余又要遭受这难以承受的恐吓，走投无路和绝望雪上加霜又重击了她。雪梅被眼前这群凶神恶煞一般的人吓得哇哇大哭，秋奶奶实在看不下去，死活挤进人群把孩子抱开了，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艳红哥哥把艳红护在身后，如果情势要失了控，他只能拼死来保护妹妹了。

保成听说金鑫家里出事了，顾不得自己这头烦恼，拔腿就往金鑫家里跑，明堂弄里跟金鑫同小队的人也都赶过去给金鑫家支援造势，大家平时在同一片田畈头干活，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围在金鑫家门前的人看到金鑫的后援来了，也连忙支了人回去搬救兵，金鑫家门前的人越聚越多，人分两派，唇枪舌战，剑拔弩张，照这个势下去，一场大械斗就要动手了。

紧要关头，几个村干部慌急慌忙赶过来调解纠纷，云溪村新上任的村支书这几夜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云溪村最近这火是一把接着一把烧，一把比一把烧得凶，烧得旺，像中了诅咒一样，把意气风发走马上任的新官，烧了个焦头烂额，招架不住了。

“你们聚集这么多人想干什么？快散了，快散了！”

村干部挤进人群，命令大家赶快解散了。来找金鑫要女儿的那一派说:“什么时候金鑫把他们家的孩子找回来，他们就什么时候散去，人找不回来，今天这事就没得完！”

保成气愤地说:“人又不是金鑫给拐跑的，你们让他上哪里找人去，

你们这是故意找茬闹事，不通道理！”

保成的话立即惹来一阵咒骂声，在对方看来，春梅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春梅要是不从中撺掇，这些山里的孩子怎么会想到城里去，保成这话是在替金鑫开脱，他们听了当然不服气。

“保成，你别说了，他们今天要是能跟你讲道理，就不会来这里闹事了。既然他们不打算给人活路，我就顺了他们的意。”艳红语气冰冷，说着从家里的箩筐上解下一条麻绳，走到众人面前站定。

“今天是我们对不住大家，春梅有罪，她该死，可你们现在再逼我，我也没有办法把人变出来，这里我求大家原谅了……我是春梅她妈，是我是没教育好她，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来替她赎罪，求各位叔伯婶婶看在春梅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份上，无论如何放她一马吧！”

艳红流着泪向人群苦苦讨饶，内心充满了绝望。云溪村的几个女孩被拐骗，金鑫和春梅都有错，要不是他们父女俩个鬼迷心窍被小翠蛊惑，这些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她刚丢了孩子，能理解外面这些人的心情。为了孩子她低下头，真诚求放过，要是今天她舍下自己这条命，能换来大家的原谅，也算值了。

艳红搬条凳子把麻绳系到门框顶上，当着全村人的面要以死谢罪。

艳红哥哥和几个妇女急忙上前来夺下艳红手里的麻绳，阻止她干傻事。

艳红攥紧手里的绳子对她们说:“你们不要拦着我，今天这事总归是要有个交待的，你们都看到了，我要是不替春梅谢罪，事是过不去的。”

刚刚还气势汹汹在叫嚣的人，看到艳红已经被他们逼得要上吊，这才感觉到这事可能做得确实有点过火了，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让开！让开!”一个威严宏亮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是云溪村的前村支书老何来了，老何在云溪村当了多年村支书，虽说现下已经换届了，但留在云溪村人心里的威信还在，他说话比现在这个新支书要有用得多，云溪村人这些年被老何吆喝惯了。

“怎么？你们非要逼死个人才肯罢休么，你们把人逼死了，那些孩子就会回来了？”老何平时总在公社里转着，偏巧今天转到地里去了，刚从地里回来，就有人跑来向他报告了这边的情况，老何手里锄头一掼，拔腿就跑过来了，正赶上眼前这一幕，赶得很及时了。

老何发问，在场的都默不作声，谁也没当真想闹出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