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保成的脚刚踏进家门，一股浓烈的焦糖味立刻将他包围了。

“是什么这样香，闻得我鼻子都要掉下来了。”保成朝着屋里大声喊。

“香吧！红薯烧焦啦……哈哈哈！”里屋传来秀兰开心的笑声。

“咦……红薯烧焦了你还笑得出来！”

“爸爸，有糖吃了！”珍珍手里拿着一块烧焦的红薯锅巴，上面裹着一层类似红糖的稠汁液，珍珍正用舌头津津有味地舔着。

保成摸着珍珍的头说:“那不是糖，让你妈骗啦！”

“你什么时候去挖来的红薯，我刚从红薯地里回来哩。”保成问。

“军军闹着要吃红薯，晌午时我就去挖了几个。你来看，这块地里的红薯长得真好，皮光溜溜的，个还大，像小猪崽哩！”红薯刚出锅烫手，军军又急着要吃，秀兰就把烫红薯放在手里不停掂着，帮军军吹凉。

保成掀开锅盖，煮在锅里的红薯果然个肥皮光，只是有一面给烧焦了，黑呼呼地贴在锅底上。

“你怎么烧个火还这么不上心，都烧焦了，可惜不？”保成见好好的红薯都给烧焦了，怪心疼，就责怪了秀兰几句。

“焦了就焦了，焦了吃着还更香，放心吧，今年红薯吃不完嘞。”

保成也从锅里拿出个红薯来吃，糯又香，真是好吃，一个两个都吃不够。他心里万分感叹，没想到还能过上这样足余的好日子。

“对了，保进同意把屋横头那片园子让给我们家盖房子了。”保成迫不及待要跟秀兰分享这好消息。

秀兰却没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她淡淡地问保成:“香菊知道这事了么？”

“保进都答应了，香菊能说什么，又不白拿他们的，这园子又种不得东西，空着也是空着，有钱归账，干嘛不肯呢？”

“你晓得什么，在太奶奶丧宴上，你妈为了长寿饭的事，那样打香菊的脸，香菊能不记恨在心里么？”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这账不能算到我们头上来呀！”

“那就要看香菊的心情了。”

让秀兰这么一说，保成也感觉心里没底了。正说话间，凤仙挺着大肚子跑进来了，嘴里喊着:“相骂了——相骂了——”

秀兰见凤仙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跑起来了，吓得急忙拉住她吩咐:“不要跑，不要跑，小心你的肚子，你再跳，它就要下来了。”

凤仙脸涨得绯红，分不清她是兴奋的，还是着急的，喘着粗气告诉秀兰，外面有人在吵相骂了。

“别人相骂，你急什么？”秀兰笑着对凤仙说。

“香菊大姆把碗摔地上了！”凤仙指着门，急拉秀兰去看热闹。

“哎呀，是香菊……莫不是为了那园子的事情，保进夫妻俩个吵起来了。”保成心想不好，拔腿就往外跑。

保成料得不错，保进回家刚提要把园子让给保成盖房子这事，立即就被香菊打回了，果断说不行，口下一点商量的余地没有。

这下保进难做人了，自己都已经答应了人家保成，让女人一句不行就反悔，脸呢？一个大男人的脸往哪里搁。

保进家这园子正夹在几栋房子中间，一天到晚晒不着两个小时太阳，勉强种点蔬菜，人踩鸡刨狗拉屎的，没几天就糟贱完了，这么下去迟早成了公家地，卖给保成本来是大家好的事情，没料到香菊会不同意。

“早先你不是也想过要把地卖给保成家么，那时候你想卖，可人家没有钱，想了也白想。现在他家有钱想买了，你又不肯卖了，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呢？”保进问。

“现在我就不卖了，宁可放在那里让人踩，我也不卖他刘保成！”

“你是横着生的吧，这么横！”

“横怎么了，你不服气……”

香菊撒泼是第一流，保进吵不赢她，只能让着点，省得把这个炸药包给引爆了。

“那好吧，你不肯卖，总要有个不肯卖的理由，你讲来听听看。”

香菊这口气可憋太久，太奶奶长寿饭那事，追云当着大家伙的面让她难堪，现在她当然也不能让保成称心如意，有仇不报，那还是香菊么？

香菊冷笑着说:“太奶奶丧宴上的事，你忘啦……你能忘，我可不能忘！”

提起这事，保进心里也一直恼火着，太奶奶的长寿饭是给大家图个吉利的，香菊竟然打它的主意，给藏了起来，最后还让人家给揭发了，真是丢得死人，她还好意思提！

保进生气地说:“你还有脸说，死人的东西你都敢要，你就不怕遭报应。再说，那天给你难看是三婶，又不是保成，你怎么乱咬人呢？”

香菊一听保进居然说她乱咬人，一下子就奓毛了:“你说谁咬人，你说谁是狗，要不是保成家那小妮子珍珍打报告，追云怎么会知道我藏了长寿饭？丁点大的小丫头，一肚子鬼主意!”

“珍珍她都还要到地上抓鸡屎的人，你跟她一样……”面对着这样一个老婆，保进还真是无话可说。

“不管怎么说，这园子就是不能让给保成。”

“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这园子是我祖上留下来的，保成盖房子不容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兄弟，园子的事情你不用管!”保进决定这次不能再依着香菊，他一个大男人真的一句话都不能说，让外人看来像什么样子。

香菊平日里霸道惯了，保进突然说话变得这么硬气，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着嘴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得了，他这是要篡位啊！香菊当然不能让保进占上风，不然以后这个家就不由她说了算了。

不能忍!香菊一定要拿点厉害的出来把这股歪风彻底压下去。她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奔过去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大海碗，“哐当”摔在保进面前。

脆生生的一个响啊！保进看着地上那堆碎瓦片目瞪口呆，她竟然敢摔碗，还摔这么大个的，真是败家娘们!

“你……你再摔一个试试!”

“摔就摔，我还摔一个不剩!”

香菊故意作势又要去拿碗，摔了一个碗，保进已经心疼得不行了，看到香菊还要继续摔，急得他从门后掠来一把笤帚就要教训香菊。香菊一看，吃了豹子胆了，还敢打老娘!

保成和秀兰跑过来时，保进夫妻两个“噼里啪啦”打得正欢。保进娘东欢在一边看着，竟也不上去劝劝。

保成上去拉开保进，保国几个家里有人的也都赶过来了，夫妻俩被拉开两头，保进一声不吭，香菊叫骂哭喊，如丧考妣。

“二奶，哥哥嫂嫂都打起来了，你怎么也不去劝劝呢？”东欢在一边没事人似的，秀兰忍不住问。

东欢俯在秀兰耳边说:“该打，打了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呢？秀兰不明白了。

都是那园子惹的祸，保成看到保进夫妻打成这样，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保成对保进说:“园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不要和嫂子伤了和气。”

保成心里很是愧疚，保进娶到这样一个老婆，也是上辈子的恩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