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凤仙母子平安，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冯妹给新生儿洗完澡，小心翼翼地用小被子把他裹好。

“讨人喜呀，真是讨人喜！”冯妹把孩子抱给秀兰看，欣喜地说:“大头大脑，来看看，这个毛头生得大头大脑的，是个官胚哩。”

“借您老吉言，将来咱家这小子定要上大学，当大官，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做个人上人！”秀兰开心地笑着，首先将孩子抱给怀胎十月，九死一生把他生下来的妈妈看看。

凤仙用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孩子那粉嫩的小脸蛋，轻柔柔的，怕把他碰碎了，眼睛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彩，她温柔地看着孩子，脸上满满都是宠溺之情。这一刻，这样的场景，一度让秀兰难以相信凤仙是个有智力障碍的半傻，伟大的母爱呈现在她身上那样淋漓尽致，使她变得格外的光彩照人！

秀兰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这个孩子的降生会让凤仙变得好起来，或许……说不好会有奇迹呢……

保平跑进来，紧紧张张急着要看孩子，秀兰欢喜地对他说:“是个儿子，保平，是个儿子哩，快来看看！”

保平掀开包裹着婴儿的小被子，将孩子的手脚全身都摸了一遍。秀兰奇怪，问:“保平，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保平说:“我看看孩子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哎呀！”秀兰骂:“就不能想点好的，凤仙给你生了儿子哩，你不开心呀！”

“儿子女儿我无所谓，只要不缺胳膊少腿，是个聪明的就满足了。”保平给孩子包好小棉被，轻手轻脚的就怕不小心弄伤了他。

这才有个当爸爸的样子，秀兰微笑着说:“放心吧！凤仙那不是天生傻，不会遗传给孩子的，这孩子包准是个聪明伶俐的。”

窗外这时“叽里呱啦”嘈杂起来，秀兰知道这是房头里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来看孩子了。刘大余在院子里喊叫着，声音洪亮:“儿子，是儿子，保平生儿子啦！”

“哦！”一片赞叹声后，满院子的人开始呼叫，:“祖宗大人好！是祖宗大人在保佑啊！祖宗大人保佑来啦！”

秀兰手撩着被汗水湿在身上的单衣，愤愤感慨说:“这是什么道理，我这里用去一身力气，吓走半条命，身上的汗还没干呢，功劳全给那些在山上躺着的死人给抢走了，真是……真是的……”

“嫂子，”保平感激地看着秀兰:“这一回要不是有你在，凤仙不能这么顺利把孩子生下来，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谢谢您了。”

“嗯……”秀兰舒心地吐出一口长气。凤仙这会已经昏昏睡去了，脸色憔悴，像大病了一场。秀兰回头对着保平说:“你呀，不用谢我，你要是个有良心的，就好好对待凤仙，别嫌她傻，女人生个孩子，就好比到阎王爷那里报过到了，不容易！你要是没良心，小心雷都来劈你。”

保平认真地点点头:“嫂子，这个我心里明白。”

追云烧好点心，来请接生婆冯妹到外面去吃点心，冯妹对追云说:“让凤仙睡一会，一会醒来敲两个鸡蛋，煮点面给她吃，记得煮烂，趁热吃，月子里不能吃硬的凉的，伤胃哩！”

追云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这些不消吩咐，都懂，全都懂得哩！”

“保平的儿子在哪里？快抱出来给我们看看！”追云领着冯妹刚出去，几个婶娘又推推挤挤地跑进来了，直嚷嚷着要看孩子，秀兰提醒她们:“不要大声讲话，看一眼就好了，别吵着凤仙睡觉，她可累坏了，都晓得不？”

孩子满月，桥西老赵夫妻给外甥来送满月，鸡蛋，糕点，衣服鞋子银手镯，林林总总挑了满匝匝一大担子。

刘大余为了表示对这个孙子的重视，自掏腰包给孩子摆了满月酒，把房头里人的都请来了，办得体面热闹。老赵夫妻见女儿没有被怠慢，自然乐得合不拢嘴。吃过满月酒，按当地的风俗，老赵夫妻就把女儿和外甥接回娘家小住去了。

过了九月，田畈里金灿灿的稻谷铺天盖地，微风一过，便像装满大宝盆的金子晃荡荡地要溢出来了。

山坡上的柿子红了，橘子黄了，一大片一大片红薯地里的红薯儿都抱了窝，又一个大丰收的季节在千千万万的期盼中来临了。

看天吃饭的农民心里装满了感恩和喜悦。感谢社会主义，感谢伟大的英明决策的领导人，给广大农民带来了无限的希望和动力。田地承包到户后，农民种地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天道酬勤，洒下辛劳的汗水，得到应有的丰厚回报，这不是农民最大的愿望吗？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多么激动人心啊！

秀兰为了帮忙照顾凤仙的月子，把家里早该收回的红薯给拖下了。接下来马上就要割晚稻，大农忙又要来临，红薯得赶紧收了，不然等到打霜，地里的红薯叶子就要被打蔫发烂，没法储存着喂猪了。

秀兰在院子里切红薯叶子，准备把切碎的红薯叶子压在水缸里留着冬天喂猪。保成又从地里拉了车红薯叶回来，乐呵呵的，像从地里捡到了宝。

“傻乐什么呢？”秀兰帮忙把红薯叶从手推车上卸下来。

保成乐呵说:“爸给保平家那小毛头取好名字了。”

“那有什么好笑的？”

“名字取得好！你猜叫什么？”

“咱儿子叫勇军，保平儿子肯定也叫勇什么来的，你家祖辈不都是这样给孩子取名字的么。”

“对啦！保平的儿子就叫勇敢，这名字亮堂不？”

“勇敢……敢敢…这名字不好，叫着太拗口啦！”

“我觉得好，勇敢，勇敢，多有气势！”

“敢敢……”秀兰怎么都感觉这名字叫着不顺口，嫌弃地对保成说:“不好，不好，敢敢，敢敢，赶鸭子还是赶狗呢？我给他来起个小名，就叫安安，平平安安！”

“妈——给小牛也取个名字吧！小牛还没有名字呢。”

小牛犊栓在水杉树下面，珍珍和军军强把红薯叶子往小牛犊嘴里塞，小牛犊拗不过他们，就装模作样地嚼着，摇头晃脑的，很是滑稽。

珍珍一提，秀兰倒想起来了，对保成说:“要不给咱家小牛也取个名字，就叫平平，怎么样？”

“呸！呸！”保成马上就骂:“还叫平平，那它不成了我的兄弟，珍珍和军军的叔叔啦，头脑发昏了你。”

“呵呵……”秀兰笑得弯腰捂肚子:“我没想到这一层哩！”

哼！保成冲着她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