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月淡风轻，夜色如水，远处不时传来隆隆炮声，翦桂平和李国忠就着一盘花生米喝酒，他俩是师里武艺数一数二的人物，特意小聚，都不许身边有人跟着，手下也没多说就走开了，俩人就在露天里喝酒畅谈，昨天召开了全师官兵战前动员大会，警卫连和特务连成了战斗督导队，负责师部的安全和督导前线官兵作战，但不能擅自投入战斗，两人为此十分恼火，话题也多是这方面的。

翦桂平道：“李大哥，师座说有几万的日军逼来，我们才八千来人，你说这仗怎么打？”李国忠笑道：“怎么？害怕啦？”翦桂平道：“怕？笑话，我翦桂平长这么大还不晓得怕是个什么味道？我是担心常德守不守得住？”李国忠喝了一口酒，笑道：“哈哈，你小子就别装了，你怎么不怕呢？别说是你，连我都怕呀。”

翦桂平摇头道：“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好怕的？”李国忠道：“兄弟，要是静静没来，你这话我是相信的，现在静静来了，我敢打赌你害怕了！”

翦桂平默然低头，猛抬起头问：“李大哥，你刚才说你也怕，是因为翦副队长吧？”李国忠忙道：“胡说，我怎么会是因为她？”翦桂平喝了一口酒：“李大哥，我明白，以前你总以为我和她是一对，所以你就一直憋在心里！现在静静来了，你总该相信了吧？你喜欢小英，你就跟她说呀，憋在心里活受罪，是不是太窝囊了？”李国忠道：“哎，不瞒兄弟，我是喜欢她，现在你有了静静，说实话，我倒是真的想说出来，可是、可是她不喜欢我呀。”

翦桂平道：“你怎么晓得她不喜欢你？”李国忠道：“你看看今天小虎子求她洗衣的态度，她会喜欢我？不讨厌我就谢天谢地了！”翦桂平道：“什么态度？我怎么没看出来？依我看她是在等你说出来呢。”李国忠又喝了一口酒，叹道：“算了，就要开战了，这个时候还说什么，我呀，就想上前线跟小鬼子大干一场。”

翦桂平道：“我也是，可师座不准我们上去，怎么办？”李国忠道：“兄弟，有你在师座身边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就申请上前线去。”翦桂平道：“师座说到关键时候会亲自带我们上去，我看你就莫申请了，师座肯定不会同意，弄不好还会骂你一餐！”李国忠道：“骂就骂，意见我还是要说，憋着难受！”翦桂平道：“那好，我和你一起去，挨骂我也陪你挨骂！”李国忠停了停，猛地打过来一拳：“兄弟，你的情义我领了，不过你不要去，你一定得留下来，师部不能没人保卫，再说你还有静静。”翦桂平笑道：“也好保护你的小英吧？”李国忠干笑了两声，却说不出话来。

常德城里战斗终于打响，从四面包抄而来的日军哪里将城里这区区八千守兵放在眼里？在一个多月的外围战斗中，日军如席卷残云般地吃掉了国军十几万人，大有一鼓作气拿下常德城之势，但当他们与57师交上火后，傲气顿时收敛，守军的英勇顽强令这些以武士自居的日军胆寒，在初战失利后，他们急忙改变战术，步兵冲锋前必先用炮火猛烈轰炸，就是冲锋中也用炮火支援，更有飞机配合扫射轰炸，守军大为吃亏，损伤非常严重，有些士兵还未发一枪就被炸得失去战斗力，卫生队彻夜救护还是忙不过来。

宪静已是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城内粮食不足，时间一久，官兵连饭也吃不饱，更不用说补充营养了，宪静一下变得又黑又瘦，翦桂平情急之下，捉到了两只老鼠，也顾不得有不有毒，细细处理后熬了一钵汤，倒是香气扑鼻，悄悄约来宪静，宪静贪婪地吸了几口气，问道：“好鲜的肉汤，哪来的？”翦桂平道：“你别管，反正不是部队里的，快趁热喝了。”宪静道：“还是你喝吧，你要保护师部，身体拖垮了怎么行？”翦桂平道：“我喝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宪静还要劝，只听得一阵怒骂传来：“兄弟啊，你怎么就死了？妈的，你们卫生队是干什么的？我兄弟刚才还说过话，怎么就死了？”又听高光明道：“兄弟，你冷静点，我们已尽力了，请让开，我们必须把他抬出去，还有好多人等着抢救！”那人道：“不准抬出去，我兄弟还没死。”高光明道：“你知不知道多耽误一刻外面又要死人？让开，再胡闹，我就……”那人怒道：“就怎么？就枪毙我是不是？来呀，老子还真他妈不想活了！”双方激烈争吵起来。

翦桂平忙将汤钵递给宪静：“是铜柱，铁柱死了？我去看看，你快把汤喝了。”大步赶去，宪静并没喝汤，转身急急跟了上去。

铜柱生得牛高马大，高光明这边人虽多，却一时不能推开他，翦桂平跨进屋里大叫一声：“铜柱！”铜柱一看，顿时大哭起来：“连长，我们连打得就剩下我兄弟两个了，现在铁柱他也……”话没说完，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上。

翦桂平大惊，忙跑上去抱起铜柱叫道：“高队长，快。”高光明道：“不要紧，他的伤已处理，只是缺乏营养，一激动就暂时晕了过去，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小英，快把人抬走！”翦小英应了一声，指挥卫生人员就要抬走铁柱。

翦桂平道：“慢！”起身走到担架旁，反复抚摸铁柱苍白的脸庞，铜柱正好慢慢睁开眼睛，见了泣不成声，几番挣扎要站起来，但由于身体太虚都没成功，宪静见了忙上来扶住他，汤钵递到他干裂的嘴唇边，点点头，示意铜柱喝下去，铜柱犹如饿狼见了鲜肉，也不多想，几口就把汤喝完，精神顿时大振。

翦桂平一挥手让人把铁柱抬出去，回过头来见铜柱把汤喝完，正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宪静则在一旁甜甜地笑着，摇摇头走近宪静，正要说话，翦小英不远处见了忙叫道：“哎，静静，大家都忙得要死，你还干什么？快过来。”宪静“哎”了一声，冲翦桂平笑了笑，转身去又投入到抢救伤员的行列里去了。

铜柱已走过来叫道：“连长，现在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了，让我进你的特务连吧，我武艺是不够格，可杀小鬼子一点也不含糊，决不会给你丢脸！”翦桂平拍拍铜柱肩膀：“好兄弟，来，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