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遭袭

沈言喜欢枪，这种喜欢只限于手枪和步枪，对具有巨大杀伤力的机枪，无论轻机枪还是重机枪，他都是有些排斥的。在他看来，那样的枪根本不具有美感，手枪步枪如果称得上绅士的话，那些机枪简直就是不学无术的粗汉。

因为喜欢，在重庆的时候，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找上一处靶场打上几枪。靶场并不仅限于军统局的靶场，其它任何靶场，只要他进得去的能打上枪的，他都去。作为陪都，重庆驻军极多，无论市区还是市郊，这对外有军统局的光环罩着内有督察室督察这顶帽子带着的沈言来说，要去这些地方实在容易，甚至很多时候不用他去找，知道他这一喜好的各部队那些旅团一级的长官或者调查室主任之类的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枪打多了，枪法自然也就出来了，如卖油翁对陈康肃公所言“无他，唯手熟尔”，还不仅如此，耳力也一样被练了出来，不说全世界的枪，只要重庆这个地面上出现过的枪，即使是他没有打过的枪，只要枪一响，他就能听出这是什么型号的枪——

M1911、M1935、毛瑟、南部十四式、史密斯.韦森、鲁格、韦伯利左轮、伯莱塔1934……

中正式、汉阳造、三八式、九七式、九九式、春田、毛瑟98K、莫辛—纳甘、李—恩菲尔德……

即使是他不喜欢的轻重机枪，ZB—26、九六式、九九式、大正十一式、MG—34、M1919、马克沁、九二式、ZB—53……也一样能听出来。

所以当枪声响起的时候，沈言立刻听出这枪声来自德国产的瓦尔特PP手枪。

“呯呯呯”三声疾速的枪响，枪声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停顿，由此可见开枪者心里的坚决。

这绝不是走火！

“是柳琳！”正在和邱志坤说着话的沈言赫然而起，他立刻想到柳琳，他手下的四个人当中，只有柳琳用的是瓦尔特PP手枪。

“操家伙！”

长期战斗在一线，相较于沈言赫然起身后的瞬间失神，邱志坤的反应更加快捷，几乎在邱志坤站起来的同时，“操家伙”三个字就从他嘴里冲了出去。

还不等邱志坤话音落定，就见原本坐在各处正抽着烟或者闭目养神的那七八名士兵突然窜了出去，抢占了这栋屋子周围的几处制高点，更有一名士兵狸猫似的窜上了屋顶；而就在这些士兵窜出的瞬间，屋里屋外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碗落地的声音，余下那些正在吃着饭的士兵扔掉手里的碗，抓起身边的武器冲了出去，或者去充实那些已经抢占了的制高点力量，或者去占领次一些的火力点……

十五秒不到，原本很是松散的士兵就完成了所有的战斗准备！

这就是百战老兵！也唯有百战老兵才能表现出这样良好的战斗素养来！

“报告长官，东面发现敌人，人数大于一个班，距离一百！”

“报告长官，南面发现敌人，人数大于一个班，距离八十！”

“东北方向发现敌人，人数一个班，距离一百二十！”

“东南方向……”

不需要沈言或者邱志坤发出问询，士兵们便将各自发现和面临的敌情报告上来。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敌人？

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升起了这样的疑问，包括邱志坤，包括沈言！但两个人都知道，现在不是去找答案的时候，他们现在的任务是赶紧冲出去，跳出敌人的包围圈。邱志坤看向了沈言。

枪声就在这时再次响起，不等完成战斗准备的士兵汇报完敌情，枪声就再次响起！

“哒哒哒”、“噗噗噗”、“啪啪啪”、“轰隆轰隆”……

这次不是几声，而是一片，似早有预谋，枪声如暴雨一般陡然而至，好似柳琳的那支瓦尔特PP吹响了本不该由它吹响的冲锋的号角，中正式、M1加兰德、春田、ZB—26、M24手榴弹汇聚在一起，向它们的目标发出了咆哮……

目标在同一村庄离此地最远的那处地方，在那里，住着余队长带领的那支**游击队——因为彼此的敌视，更因为沈言感受到了余晓波对他的强烈杀机，两支队伍虽住在同一村子，却隔着它们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若非村子就这么大，能住人的地方就那么多，或许沈言和余晓波会隔得更远。

沈言看到，视线的焦点已经移向他处的邱志坤，在听到陡然响起的枪声和爆炸声之后，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虽然不知道之前他的这位同窗有过怎样的打算，但在这一刻，沈言明白了邱志坤的打算，而他也知道，以游击队手里的那些毛瑟、老套筒和汉阳造，根本撑不了多少时间。

不等邱志坤下令，沈言便率先说道：“你我各带一半人，你去支援余队长，我去救我的人！”

邱志坤一把扭住沈言的衣领，面向沈言，嘴里怒吼着，“你知不知道那王八蛋想干掉你，你他妈还让我去支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一把推开邱志坤，沈言一指游击队所在的方向，嘴里同样发出怒吼的声音，“你给我仔细听听！听听这枪声里有没有三八大盖的声音，有没有九六式、九七式、九九式的声音？你是不是很想替人把这黑锅给背了？”

邱志坤神情一呆。

“哒哒”、“哒哒哒”、“噗噗噗”……清脆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包围在外面的敌人开始发起了进攻。

一个声音在大吼，“长官，敌人开始进攻了！”

“展开还击！”

一名上尉军官这时下令道，另一名军官这时看向了沈言和邱志坤，“长官，我们现在怎么办？”

值此火烧眉毛之际，沈言哪还有时间和心情等着邱志坤醒悟过来，丢开邱志坤，沈言对一旁正等着命令的这两名上尉军官下令道：“我现在以军统局督察室上校督察的名义……”

一旁的邱志坤这时突然发声，一指其中的一名上尉，命令道：“你的那队人留下来，另一队立刻跟沈上校去救人。”

两个上尉一个立正敬礼，“是，长官！”

两人随即下令——

“一小队立刻撤出战斗到这里集合！”

“二小队次火力点撤出，占据一小队主火力点，掩护一小队撤出战斗！”

二小队十个人中立刻分出几人，占据了一小队的几个主火力点。

沈言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也从来没有指挥过战斗，正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邱志坤在一边快速说道：“这种时候就要快！集中全部火力，攻击敌方一个点，迅速打开一个缺口！——商上尉，你暂时代替沈上校指挥。”

“是！——注意了，听我命令，方向西南方向，攻击队形展开，机枪最前面，汤姆森跟进，加兰德、春田掩护侧翼，出发！”

一小队十个人立刻展开，似箭头一般的战斗队形，在商姓上尉的带领下，快速冲向挡在他们前面的那些鬼子；沈言手持一支春田步枪跟在队伍后面，在他后方，一左一右的跟着成忠和谢天临，两人一人拿春田，一人拿着加兰德。

战斗很快打响，一挺ZB—26轻机枪和四支汤姆森冲锋枪形成的强大火力，只是一个冲锋，就撕开了一队敌人的正面拦截……

邱志坤一直在留意着西南方向的枪声，听到那一方枪声突然减弱了下来，他知道一小队已经突了出去，于是他立即向留下的那名上尉下令，“让所有弟兄立刻撤出战斗，人分作两组，你我各带一组，尽量向**游击队靠拢——记住了，要利用这里的地形，尽量避开敌人的火力。还有，告诉兄弟们，咱们现在面对的是‘大陆挺进队’这帮只会偷鸡摸狗的杂碎，让兄弟们给我抡好了铁拳，给我使劲打！”

“是！”

……

当眼泪从柳琳眼中流出来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她的心中究竟在燃烧着怎样的怒火！正是因为这样的眼泪和怒火，她才会背着家里人毅然踏上了前往延安的路。

三年时间，因为身在后方，她已经渐渐忘记了曾经让她燃烧过的怒火和眼泪，即使是频繁出现在重庆上空的日本军机和丢下来的炸弹，即使在面对满目疮痍和无尽尸骸时，那流下来的泪水也不是她曾经的泪水，那样的泪水中，她感受不到自己有怒火在燃烧，它的软弱和无助，和周围那些失去亲人的嚎啕大哭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她觉得那些掠过天空的日军战机，终究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她一并带走……

可是现在，那怒火又开始在她心里升腾！柳琳相信，就是握在眼前这人手里的这把军刺，用它的锋利割开了董玉峰的咽喉，她那流下的泪水，既是在为董玉峰的死难过，又是在为他的死愤怒！

眼前这三个恶魔柳琳知道自己根本对付不了的，别说是三个，就是一个她都不行，所以她跪了下来，带着眼泪与哀求一起跪了下来，唯有此，她才能将这三个恶魔送入地府。

“你的美貌、你的身体、你的眼泪……你的所有女人的软弱和骄傲，都是你在面对强大对手时的最好武器，你一定要学会怎样利用它们，利用得越好，你的机会才越大！”

柳琳永远都记得，在她准备前往延安开展任务的前夜，那个教官对她的“谆谆教诲”以及随后发出的惨叫。

“求求你们，别杀我！”泪流满面的柳琳向恶魔发出了哀求。

不看容貌，仅是柳琳肥大衣服包裹住的女性身体，就足以击垮任何一个已经迷失在了战争里的男人，而柳琳的眼泪和哀求，更不会让精壮男人产生丝毫的怜悯，它们只会将精壮男人的欲望**得更加旺盛！

不仅是眼前这个精壮男人，就是他身后的另外两个男人，也让他们手里的枪偏离了方向。

柳琳的眼泪和哀求声中，刀，从眼前这个精壮男人的手里落下，插向了泥土中……

可就在刀从精壮男人手里落下，还不等它插进土里，插在兜里的柳琳的手一仰兜里那支枪的枪口，扣动了她紧握着的那支瓦尔特PP手枪的扳机。

子弹从衣兜里射出，击穿了挡在枪口前的土布，闪电一般钻进了眼前这个精壮男人的胸膛，而后柳琳身体向旁边一滚，在滚动中她迅速地抽出了兜里的手枪，又在精壮男人的身体倒在地上之前，在滚动中用手里的枪，向二十米外的两个目标各开出一枪。

似在眨眼间，她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战术动作。

等到她从地上跪起，用枪指向两个目标准备再补枪时，两个目标已经倒在了地上。

汉中特侦训练班曾有过类似的训练和考核，不过随后就被取消，因为根本没有人能达到考核的最低要求，如果再有，柳琳相信，她绝对能拿到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