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中计

三声枪声余晓波也听见了。

枪声还没有散去，余晓波就提着枪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个负责警戒的队员这时正好跑来，不等那个队员开口，他便先行问道：“出了什么情况？”

队员报告道：“报告队长，我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听到那边打枪，我就来报告了，应该不是走火。”

这样说的时候，这名队员还用手指了指方向，这个方向和余晓波判断的方向完全一致，正是他们准备护送去武汉的那队“国军”驻地的方向。连普通队员都知道不是枪走火，余晓波又岂能不知。

“坏了！”余晓波暗道一声。

之前余晓波还有点侥幸，希望这是判断错误让他还有机会弥补，不过现在看来，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两支队伍隔着的这段距离，很容易让敌人抓住漏洞，将他们从中间切开，到时候敌人想先吃掉哪边吃掉哪边，直至将两边全都吃掉。

“所有人立即集合！”余晓波一声令下。

执行特殊任务的手枪队员毕竟不是从正规部队出来的，比起邱志坤率领的那支由别动军六纵精锐组成的护送队，余晓波率领的这支手枪队在临战状态上多少还是要差上一些，再加上手枪队归鄂中地委领导，余小波归属于新四军第五师，又因为临时组队，原本就缺少默契和配合的缺点，在这危急时刻更是被突然放大……

就在所有队员从屋里跑出来集合的过程中，余晓波脑海也一直在盘旋着一个问题，如果那三声枪响是示警枪声，为什么三声枪响之后突然就没了动静？按常理，出现了这样的事故之后，无论是哪一方都该做出反应才对，现在竟然声息全无，这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看着面前这些已经聚集起来的队员，余晓波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聚而歼之！对敌人来说，歼灭他们这种以机动灵活为作战特点的队伍，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就是如何才能将他们聚在一起，而现在，他们已经聚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余晓波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枪响过后再无声息，说明敌人的目标不是国军而是他们，此时他最应该做的是马上带着队伍离开，最次也该让队伍进入战斗位置，而不是把队伍集合在一起。

先机已失，撤退就是在往敌人枪口上撞，只能做好战斗准备，等待沈言的那支国军前来增援。

意识到接下来的凶险，连冷汗都来不及去流，余晓波便对面前这些手持老套筒汉阳造的手枪队队员吼叫起来，“立刻解散！所有人立刻进入战斗位置，做好战斗准备！”

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加上前后矛盾的命令，让站在他面前这些假扮游击队的手枪队队员有些莫名其妙，甚至不知所措。

“快，散开！”余晓波再次发出了嘶吼。

声音未落，枪声陡然而起，没有任何的征兆，它们突然地就降临了，似狂风暴雨一般，既剧烈又凶残，只是这一瞬间，总共三十多名队员就有至少一半倒在了血泊中，在每一个倒下的队员脸上，也都还带着不曾散去的惊讶或者莫名其妙。

惊讶的表情和莫名其妙的表情，不是对突然而至的死亡，而是对他们队长发出的那两条命令。

最担心和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余晓波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余科长小心！”

一声惊叫声中，余晓波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人撞倒，而后他的身体被人抱住一阵翻滚，“扑通”一声，激溅起的水花让余晓波清醒了过来。

当余晓波懵里懵懂的从一片泥泞中爬起来，他看到，此时的自己正站在一条水沟里，有两名手枪队队员挡在他前面。一名队员正拿着一支“盒子炮”向冲过来敌人射击，而另一名队员则弯着腰在努力的拉着被卡住了的枪栓。队员手里拿的是支老套筒，他知道这绝不是这名队员原来的枪，正是因为他想让这支队伍装扮得更像一支游击队，所有的枪才被换成了老套筒和汉阳造……

泪水模糊了余晓波的视线，痛苦在啃噬着余晓波的心，若非是因为他，队员们至少还有去还手的能力。

那支老套筒的枪栓最终还是没拉开，无情的子弹是不会给任何人以时间的，只拉了两下，那名拉枪栓的队员就被一串子弹打碎了脑袋，身体倒在了浑浊的泥水中。余晓波本能地冲了上去，从浑浊的泥水里捞起了那支老套筒，像是要完成这名队员遗愿似的，他拼命的去拉动被卡住了的枪栓。

“余科长，你听听这枪声，他们是别动军，我们全都上当了！”手拿盒子炮的队员一边还击，一边嘶声吼叫着。

“别动军？！”

余晓波拉动枪栓的手一下子凝住了，脑海中的混乱像是一下子被这名队员的吼叫扫了个干净，他屏息凝神，整个人像是陷入到一片空明之中，然后他在驳杂的枪声中，听到了捷克式轻机枪的声音，听到了汤姆森的声音，听到了加兰德和春田的声音，同样也听到了中正式的声音，所有的声音中，就是没有日式枪械的声音！

似一种指引，余晓波的脑海中一下子映出沈言的那张脸来，一些之前在他看来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幻想着从这些“偷袭者”那里得到增援。

这一刻，余晓波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如果昨晚自己再稍稍坚持一下，对着沈言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叩动扳机，这样的事情就绝不会在今天上演。

怒火在余晓波的心头燃烧，熊熊的怒火，像是要把余晓波身上的血全部烧干——从来，余晓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去仇恨一个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去杀掉一个人！

“我们走！”

余晓波使劲对那名队员叫喊一声，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而未来他又要去干些什么，可他的话音刚落，那名队员就一头栽倒在泥水里，好像余晓波向这名队员说的不是话，而是发射的子弹。

余晓波没有再像先前那样冲过去捡枪还击，而是扔掉手里的那支老套筒，掉转头来，迈开大步，沿水沟向前一路狂奔。

余晓波身后很远的地方，一支加装有瞄准镜的春田步枪已经瞄准了他的后心，可就在这支步枪的主人将手搭上扳机准备扣动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将这支枪的枪口按了下来。

“让他走。”泽部宽说道，虽然是日本人，但此时，他说的话却是是标准的苏北话。

说完之后，泽部宽凝视着在水沟里狂奔的余晓波，一脸的饶有兴趣。

“报告队长，一公里外发现新四军。”一名传令兵出现在了泽部宽的面前，传令兵说的却不是苏北话，而是非常正宗的山东话。

“新四军？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泽部宽愣住了，计划里是不应该有新四军出现的，“有多少人？”泽部宽问道。

“报告队长，新四军至少有一个连，而且装备精良。”

泽部宽蓦然扭头，将视线转向了那条水沟，刚才还在水沟里奔跑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算你跑得快！”

泽部宽很是遗憾的轻蔑一声，随即向传令兵下令，“告诉各单位，立刻撤退，所有我方人员的尸体全部带走。”

“是。”

……

撕开敌人的三道封锁之后，沈言所在的第一小队再没有受到敌方的阻拦，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一片竹林外。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通向竹林，另一条则通向竹林右侧下方，只能分兵。

“商上尉，你和谢上尉带几个人走下面，成忠上尉和我带剩下的人去竹林。”沈言直接下令道。

商上尉提醒道：“长官，得小心一些，谨防敌人的陷阱。”

沈言点下头，“我知道，出发。”

十人小队立刻分成两组，沈言和商上尉各带一个小组，以搜索队形展开，快速向前方行进。

而此时，射杀了三名日军大陆挺进队特战队员的柳琳精神高度紧张，目光不时的瞟向地上那三具日本人的尸体，生怕这三个日本人还没死，或者是躺在地上装死，等到她不注意的时候再突然暴起发难，因为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敢去检查地上的这三个日本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那三枪已经打掉了她几乎所有的勇气和力气，最后剩下的那一点，也被她用去抱了那挺机枪。

那挺原本立在地上的被称作“捷克式”的ZB—26机枪此时已经被柳琳抱在了怀里，可她却不知道应该把枪口指向何处，四周是如此的安静，就好像耳朵在突然间失去了听力一样，再加上地上的这三具疑似的尸体，更使得这种安静变得有些阴森，浸透着诡异。

这是柳琳自加入军统局后第一次杀人，三枪就干掉三名日军特战队员，这样的功绩和成就，足以让无数军装男儿羞愧而死。可她一点都骄傲不起来，因为骄傲的人是不会全身发抖的，而此时的她不仅全身都在发抖，就连思想好像也跟着在发抖——要是沈长官还不带人来，自己会不会疯掉她不知道，但哭出声来却是肯定的……

然后她听到有声音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来自上面的竹林，又好像在这条来时的路上，又好像四面八方全都是……就这一瞬间，柳琳突然发现，自己全身的汗毛好像一下子都立了起来，这样的一种恐惧中，柳琳抬起枪口，对着上面的竹林就是一阵扫射——“哒哒哒哒哒哒……”

“趴下！”

刚看到柳琳正准备出声的沈言一见柳琳抬起了枪口，大喊一声，率先扑倒在地，柳琳射出的子弹从沈言一行人刚才站立的地方扫过，将他们身后大片竹子拦腰打断。

成忠扭头瞧了后方一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这丫头的机枪打得，要没个十年八年，怕是没有几个人比得了。”

扫射完竹林之后，柳琳又调转枪口，对准了来时的路，“哒哒哒哒”的一阵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