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宴会

“谢天临上尉——”

“到！”谢天临习惯性的应声，正要站起，沈言赶紧伸手将他止住，“这里是沦陷区，你听着就是。”

到这时沈言才醒悟过来，为什么柳舫君会一眼看出他们的身份并且道出他和成忠、谢天临之间的关系，两个人的行为习惯和看他时的眼神，落在那些老于江湖之事的人的眼里，根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更不消说那些经验丰富的对手。

想到这一点，沈言立刻改变了原先四人一起前往上海的打算。

看着谢天临，沈言问道：“谢天临上尉，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家里有不少亲戚以前都加入过斧头帮——”

说到这里，沈言有些明白毛人凤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安排进这个甄别组——成忠的经验，谢天临的社会关系，柳琳的家族产业和家族力量，以及董玉峰几可乱真的伪造证件文书的本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即使有意外出现，剩下的人也可以让余下的行程继续下去。

“难怪毛人凤会被戴笠所倚重，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沈言暗自感叹一声。

谢天临点头，“是。”

抛开思绪，沈言接着道：“斧头帮解散了，原来斧头帮的那些人也不可能全部待在上海，武汉这么大的地方，又靠着长江，码头众多，相信一定有不少以前斧头帮的人在这里讨要生活，晚饭过后，你到码头附近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斧头帮的人，如果找得到，就问问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偷渡到上海去。”

“是。”

“你身上没带证件，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切不可把危险往这里带，该为国尽忠的时候不要犹豫，免得落入日本人之手，到时候想死都难。”

因为谢天临从来没有在沦陷区活动过，所以沈言不得不再次提醒，并且掰细了说。

谢天临一脸坚毅的应道：“是，长官！”

“成忠上尉——”

“请长官吩咐！”

“晚饭过后，你负责做出四本证件来——出发前让你们带上各自的照片，你们有没有带？”沈言问道。

“带了。”三人齐声回答。

“带了就把照片交到成忠上尉那里，证件的样本柳琳上尉负责提供，在成忠上尉制作证件期间，柳琳上尉负责警戒，不得让任何人接近或者试图接近成忠上尉的工作区域，听明白没有？”

成忠柳琳一起道：“听明白了！”

“柳琳上尉请把你的任务重复一遍。”

“我的任务是，为成忠上尉提供证件样本，在成忠上尉制作证件期间……”

“很好！”

沈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后我还得告诉大家一件事，柳琳的二哥柳舫君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军统身份。”

“我二哥是怎么知道的？！”柳琳脱口而出，脸色十分的难看。

沈言又岂能不知道柳琳脸色难看的原因，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对从事情报工作的人来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了，尤其是军统局。

沈言没有正面回答柳琳的问题，而是说道：“你二哥虽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但他并不清楚我们此次的任务，所以柳琳上尉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但必要的防备我们还是需要去做的。”

“出于安全上考虑，我和柳琳上尉明天先走，如何走，视谢天临上尉探查的情况和今晚我在酒会上的进展状况而定；我和柳琳上尉走后，成忠上尉和谢天临上尉你二人通过正常路径前往上海——你们两个记住了，假证件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能办到真的证件尽量用真的，办到真证件之后，假的证件立刻毁掉，听明白没有？”

“是。”成忠和谢天临齐声应道。

与谢天临的平淡不同，成忠的心里对谢天临却是充满了嫉妒。外勤他也干过好几年，新手报到，就扔给你两本书，一本纪律条例，一本行动手册，没有谁会把工作中的细节像如今的这位沈言督察一样给你细说，能够在每一次的行动中活下来，才证明你有了存在的价值，反正军统局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这样掰细来说对谁都是一种疲惫，沈言也不想这样，他现在很是羡慕那些驻外情报站或者情报小组的领导者，只是一个命令，其它的细节下面的人自己就会考虑，哪需要他这样事必躬亲，不过现在，为了能让任务顺利进行下去，他就算是再疲惫，也不得不把所有的细节安排交待下去。

“我和柳琳上尉会在上海汇丰银行大楼门口等你们，时间是下个月的一到三号每天上午的十点到十点零五分，要是这三天没能和我们接上头，甄别小组担负的任务立刻取消，也不要试图和任何人取得联系，你们自己想办法返回重庆。”

……

整个一元路乃至附近的区域都属于曾经的汉口德租界区的范围，德国驻汉口总领馆位于一元路二号，与柳家所在的一元路十七号相隔并不远。虽然民国政府并没有和德国政府兵戎相见，可因为阵营的不同，两国名义上仍处于交战状态，德国驻汉口总领馆并不被重庆的国民政府所承认。

还差几分钟，沈言便和柳舫君出现在了德国驻汉口总领馆，由于距离较近的缘故，柳舫君没有开车前来，而是和沈言散步一样从家里走了过来。

到了总领馆外面，沈言略微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栋两层楼的砖混建筑，便跟着柳舫君径直来到了总领馆的入口处。

总领馆的入口位于整栋建筑的正中位置，有门斗凸出，正面是条石砌成的台阶，左右两边是供汽车通行的坡道。

“嗨，汉斯。”一上台阶，柳舫君便向门斗下一个在那里迎接客人的青年打起了招呼，此人一头金发，穿着亚麻色的西装，人看上去既精神又诚恳，给人以好感。

这个被柳舫君称作汉斯的青年一脸欢笑的迎了上来，向柳舫君伸出了手，嘴里说着非常流利的汉语，“嗨，柳，今天怎么这么准时，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柳舫君故意将脸一板，“汉斯，我的朋友，难道就不允许我偶尔改变一下我自己？”

汉斯哈哈一笑，“是的，我的朋友，我们都太需要改变了，尤其是你，我很高兴能看到你的改变。”

“谢谢。”柳舫君附和着一笑，然后伸出手来，往沈言肩膀上一搂，将沈言搂到汉斯面前，“老朋友，今天我特地带了位我生意上的朋友过来，没别的目的，只是想让他见识一下，免得他整天都像只土鳖一样。”

汉斯冲着柳舫君摇了摇食指，“柳，你的这位朋友可不像土鳖，你瞒不住我的。”

说罢，他便向沈言伸出手来，“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能来我很高兴，我叫汉斯，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伸手与汉斯握住，沈言说道：“我叫沈言，非常高兴能见到你。”

“走吧，朋友，我们一起进去。”

被汉斯引着，沈言和柳舫君一起走进了总领馆一楼大厅。

大厅里到来的客人已是不少，西装革履的有，长衫马褂的有，一身戎装的也有，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杯酒，三五个人一堆，又或者几个熟知的人围在一起，小声的谈论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一进大厅，汉斯便对沈言说道：“沈先生请随意，我就不陪你了。”

“放松点，别拘谨，我去和汉斯谈点事情。”和沈言道上一声，柳舫君跟着汉斯离开了大厅。

目送着柳舫君和汉斯离去之后，沈言不紧不慢地踱到大厅中间那排桌子前，从桌上端起一杯酒，在唇边轻吮一口，而后目光开始在大厅的人群中搜寻起熊剑东的踪影来。

让沈言倍感失望的是，人群中他并没有发现熊剑东的身影。

“莫非柳舫君的情报有误？”沈言心想。

既然熊剑东不在这里，待在总领馆也没什么意义，以沈言此时的心情，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不过他也知道，酒会的主人都还没宣布酒会开始人就走掉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很容易被人惦记上。所以沈言只能继续呆在这里，静等时间过去。

“先生们，女士们，晚上好！”一个饱满、热情的声音出现在了二楼。

沈言抬眼看去，就见大厅通向二楼的台阶尽头，站着一个身穿礼服须发皆白看上去极有风度的外国男子，手里端着一杯酒，正向大厅里的人致意。

“今天我在这里举办这个酒会，只为了能和老朋友们再次欢聚一堂，别无其它目的。来，让我们为了友谊，干杯！”

“干杯！”热情被点燃，大厅里众人举杯齐声回应。

沈言与众人一道，举杯喊上了一声，将杯里的酒喝去一些，然后端着酒杯在人群里寻找目标——反正现在还不能走，与其空耗时间，不如找一两个有价值的目标人物接触一下，能套些有价值的情报最好，即使什么都没有，混个脸熟也是好的，用行话来讲就是点炷香在那里，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正在那里打量，就听大厅门口响起一声通传，“大日本帝国中国派遣军汉口司令部木下勇将军到。”

听到“木下勇”三个字，沈言忍不住心里一跳，他虽然只是督察室的一个督察，可身在军统局，木下勇是谁沈言又岂能不知——木下勇，日本中国派遣军第十一军参谋长。

这是一个极具刺杀价值的目标，若能将他干掉，对敌方的军心和士气绝对是个极大的打击！若早知道木下勇会在今晚出现在德国总领馆，沈言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此人除掉。

不过可惜，这里现在就他一个人，又手无寸铁，即使他再是有心，也一样无能为力，而且他敢保证，此时的德国总领馆已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沈言向大厅门口看了过去。

视线里，一群身着戎装的军人走了进来，然后沈言在这群人里看到了熊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