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七十六号吴之乾

当沈言从一条汽车无法通行的小巷里出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后面通往小巷的路口已经被人堵死，左右两边也是一样，正面他停在路上的那辆轿车里，前后门都已经打开，驾驶和副驾驶位上也都坐了人，像是在等沈言这个主人似的。

等到沈言走近，在车门前站定，坐在副驾驶位脚却放在门外的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向沈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也不知道是因为得意还是为了显示自己很有风度，这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把“请”的手势做得极其的优雅。

看着这男子，沈言笑了笑，问道：“你们是特高课的还是76号的？”

像是觉得沈言这话问得很有意思，这男子同样一笑，“你猜？”

沈言摇头，“特高课下辖的宪佐队里，绝大多数都不是日本人，你要我猜，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猜不中，一半对一半，你要猜中了，说不定我还会放了你。”这男子并没有放弃。

男子的言词让沈言一下子想起余晓波来，也不知为何，他的心情竟一下子变得烦躁起来。正要发作，猛然想起这里不是军统局说了算的国统区，便强行将那烦躁摁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之后，沈言用严厉的语气说道：“我是黄卫军熊司令的少校副官，我的衣服口袋里有我的证件，需要我拿出来给你看吗？”

“黄卫军？熊司令？！”

这男子一愣，显然是没料到沈言竟然还有如此来头，而沈言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有心退缩，可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就这样把人给放了，也太没面子了。

咳嗽一声，这男子说道：“证件也有真有假，你是不是熊司令的副官，跟我回76号一查就知道了——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去。”

76号和黄卫军……

如果没有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故，沈言不介意借机让黄卫军和76号这两条狗互咬起来，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敢确定熊剑东还是不是站在他这一边，并且会不会借76号之手将他除掉，更为主要的是，密码本现在就在他身上，一旦熊剑东撒手不管，什么后果想都想得到。

要避免这一切的发生，他就绝不能被这个人带到76号去……现在，他该怎么办？

两个76号的特工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伸手推了他一把，在嘴里呵斥了一声，“进去！”

可不管是推他的力量还是呵斥他的声音，都让沈言感觉到，推他的这个人不过是在做做样子，以便使他的行为看上去更加逼真，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些来自76号的特工已经相信了他是熊剑东的副官这一身份。

视线一转，一辆从他出正金银行就一直跟着他的轿车落进了他的视线里，沈言立刻有了主意。

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男子，沈言说道：“相信你们也都已经看到了我身后的那辆车，我是不是熊司令的副官你们派人过去一问不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们还能问点别的是么出来；再者，要带我去76号，好歹也该通知他们，让他们转告熊司令一声，别到时候熊司令带兵满上海城找可就麻烦了。”

副驾驶位上的男子没有再指使人将沈言押上汽车，也没有再下达其它命令，沉默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脸色有些难看。

久在重庆本部工作，沈言没少跟那些科长、处长打交道，要连最起码的察言观色他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在他这样一个年龄戴上上校军衔的领章，并且在毛人凤需要用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他来。

就此时此地，沈言知道，这个人需要一架让他从楼上下来的梯子。沈言于是说道：“说实话，我就还真不信76号的人连证件是真是假都看不出来——哪位兄弟过来帮帮忙，把证件从我怀里取出来一下。”

证件沈言当然可以自己取，并且围住他的这些76号的特工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可自己取的效果和副驾驶位上的男子派人来取效果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对这个男子不屑的一种表现，而后者却是对这个男子权威的一种认可。

沈言的话音中，副驾驶位上的男子脸色一下子好看了许多。

“看他的证件。”男子招呼一声。

从沈言身后立刻伸出来一只手，插进了他西装的内揣，从内揣里取走了两个本子，一本证件，一本存折。

取出来的两个本子立刻送到了副驾驶位男子的手里。

男子打开那本证件，装模作样的用证件上的照片比对了一下沈言本人，而后将那本存折从证件下面抽了上来。

只看了一眼，男子的脸色变了，在他看来，存折上的数额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少校军官能够拿得出来的，就是说，存折上的这笔钱属于熊剑东。虽然说这个数额不足以代表熊剑东的身家，可又有谁真正把所有的鸡蛋都放进一个篮子里的。

能够替熊剑东掌管钱财的，绝对是亲信中的亲信，这样的人要是进了76号，男子相信，他绝对会被如今坐镇76号的**浪死狗一样扔到门外，让熊剑东或者眼前这位叫沈言的军官用怒火将他烤得里外通透。

男子赶紧从副驾驶位上起来，走出车外，很是恭敬的把证件和存折换给了沈言，嘴里客气道：“抱歉沈长官，在下刚才言语粗鲁，多有冒犯，得罪之处还望沈长官宽宥。”

“好说，好说。”

沈言嘴里打着哈哈，问道：“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男子客气道：“在沈长官面前在下哪敢称得上‘尊’字，又哪敢以老哥自居，在下吴之乾，在76号出任行动队组长一职。”

“有个事我能问问吴组长吗？”

“沈长官只管问，吴某知无不言。”

“外滩这一块可是由吴组长在负责？”

“现目前是由我在负责，以后就不知道了，沈长官若有用得着吴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我可能要经常在这一带走走，熟悉熟悉环境，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希望我们能避免还是及早避免为好。”

吴之乾有些不解，“沈长官可是有公干？”

沈言摇头，“现在谈公干为时尚早，只能说是为将来做些准备。”

吴之乾问：“沈长官的意思是，黄卫军今后要长驻上海？”

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一下，沈言压低了声音说道：“以后就不叫黄卫军了，要叫**税警总团，这事现在还没有宣布，你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切不可外传。”

“法不传六耳，沈长官尽管放心！”

吴之乾一拍胸口向沈言保证，而后又向站在沈言身后的两人叱道，“沈长官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你们要在外面给我乱嚼舌根，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两人异口同声，“组长放心，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吴之乾很是满意的一点头，“这还差不多。”

“我再去转转，就不陪诸位聊了。”

说着沈言从衣袋里取出几张钞票，往吴之乾手里一塞，说道，“耽搁了吴组长和各位弟兄，这点钱还请吴组长拿去给弟兄们买杯茶喝。”

吴之乾推迟道：“是我们耽搁了沈长官，哪还敢让沈长官破费，今日就由吴某做东……”

没等吴之乾说完，话就被沈言打断，“这都是吴组长工作的范围，吴组长用不着这么客气，以后我可能会一直待在上海，吴组长还怕没机会做东？”

“那是，那是！”

吴之乾哈哈一笑，接过沈言递过来的钱，说道，“那吴某就厚颜代弟兄们谢过沈长官了。”

“正该如此。”

等吴之乾收下钱，沈言抱拳一揖，“沈某就先走一步了，吴组长和各位弟兄留步。”

说完，沈言转身上了汽车，将汽车发动之后，随即离去。

之前站在沈言身后的两人这是凑上前来，看着沈言驾车离去的方向，其中一人开口，“吴组长，这个姓沈的……”

言下之意，是问以后再遇到该如何应对。

看着对面那辆曾被沈言关注过的轿车随沈言一路而去，吴之乾目光一阵闪烁。

“你们都给我听着，以后凡在我管辖的地面内，不管这个姓沈的干了什么，不管是偷蒙拐骗还是杀了人放了火，你们都当没看见，什么人问起来都说不知道，能避他多远就避多远，听明白没有？”

“组长，这是……这是为什么？”

“这姓沈的来头恐怕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这种人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好——这些钱拿去给弟兄们分了，记得把刚才说的那些话告诉弟兄们一声。”

“是，组长。”

……

沈言并没有因为吴之乾的行动小组对他的阻拦而停止对外滩环境的熟悉。

离开吴之乾等人之后，沈言开着车继续在外滩一带转悠，进出着这一带的大街小巷，连午饭都是在日清大楼的一间餐厅里吃的。

直至临近下午的四点，他才停止了对这一带环境的了解和记忆，然后重新返回他一早便来而后又离开的地方——横滨正金银行，按照时间，柳琳这个时候已经在银行里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