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艳红

不用回头，李太远也知道那是他的师妹肖雨儿，一个五官精致，肤白胜雪，标准的中国古典气质美女。她也是天雷里实力强大的降妖人之一，今年一百一十岁。由于她心思细腻，做事周全，专门负责清理他抓妖的混乱现场和后续事宜，以保证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凡人们的恐慌。

她就是他的“后盾”。正如李太远预想的一样，无论现场的情况多么复杂和糟糕，舆论上引起多大的风波，她都能处理妥当，万无一失。他抓百毒后的风波就是她平息的。虽然轰然倒塌的会所位置隐秘，较好处理，但几名死者中有一名政府高官和一名商界名流，这就有些难办了。

事件一度传得沸沸扬扬，媒体和网络上都热闹极了，不过肖雨儿在一天内就把它压了下去。她一面处理会所里留下的痕迹，一面暗中提供线索，令一件十年悬而未破的连环杀人案找到了真凶，转移了公众的注意。她又找了几名替罪羊顶上了这次的罪责，当然这几名替罪羊绝非无辜，他们犯下的罪行同样不可饶恕。她还用一笔数目客观的赔偿安抚了死者的家人。两位人物的家人最难缠，但在她抛出几样有力的证据面前时，那两家人也接受了赔偿。出入那个会所的名流们背后总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包括会所的老板。肖雨儿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完美地解决了这次的事情。

李太远对她的快狠准非常佩服。“我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李太远没有回头，望着上海的夜色，眼睛如点亮了一般，露出一个傲气的笑容，“我曾经被每一个人踩在头上，现在，我可以让任何人屈服！”

“当然。”肖雨儿说，“你是天雷里最强大的降妖人。”

李太远笑着转回身。今晚，肖雨儿长发披肩，妆容精美，一身淡雅的旗袍衬出她如雪的肤色。旗袍，又是旗袍，穿在不同的美女身上就会呈现出不同的美丽。他不由地赞道：“雨儿，你真美，如女神从天而降，点亮了上海的整个夜色。”

“谢谢你的夸奖，我不客气地收下了。”肖雨儿微微一笑，嘴角轻扬，眼神沉静，好似夜色中绽放的百合花，纯白、优雅，令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她身后上海璀璨的夜色也不过是她的陪衬。

如果她愿意，能让整个上海的夜色都失去光彩。只要她愿意……

“只有你才能配上这样的赞美。”李太远微扬着脸，带着风和张扬，从护栏上一个闪身，来到肖雨儿的面前。他抬起了她的手，黑色的眼睛充满了光，好像星辰上的光辉都落入了里面。他在白皙纤细的手背上落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吻。

肖雨儿笑得很平静，轻轻地抽回手：“你太能掳获人心。”

“我不在乎别人，只在乎你的心。”半空中的手心空了，和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醉人幽香。他在她的笑容中找不出一丝跳动的情愫，似乎对他的吻没有任何反应。她总是站在他的身旁，在一个他看得到碰不到的地方，刻意保持着距离，但也不否认对他的感觉。

她是喜欢他的，确定又清醒，他们彼此都知道。所以她不会让自己跳进他那些混乱的关系和放纵的游戏之中，只做他的师妹和助手，听从他的命令，全力协助他完成每一次行动，如果他需要，她可以为他去死。而现在的**，也许是她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

“走吧？”她淡淡地笑，“所有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我们的大功臣。”

流水无意，李太远有些无奈地收起了眼中跳动的火花。一周前，李太远拔掉了百毒的毒牙，亲自押解她回到天雷总部。今夜，向青天和天雷里的全体降妖人会聚集在万古大厦里，对百毒进行最后的审判。而他，李太远，将登上天雷最高的荣誉殿堂！

他又问道：“师父到了吗？”

除了师父向青天，今晚的其他人对他来说都微不足道。当年，是师父带他回来，供他吃穿，供他读书，养育他**，训练他成为一名降妖人。他现在的一切是师父给予的。如果没有师父，就不会他的今天。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像他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最可能的结局，就是在还未来得及成年的某年某月的某一日，暴尸在某个不知名的街角。

肖雨儿肯定地点了一下头：“他很快会到。”

“好，走。”李太远向后一扬手。烟头飞落下大厦。未熄灭的微光好像飘渺的萤火，很快与城市的灯火汇成一片璀璨。

电梯一直往下，停在了B9层的位置。这里是大厦的最底层，凡人的禁地，只有降妖人才允许进入。电梯门很快打开了。门口外是一条笔直深长的通道。一排纸灯笼整齐地挂在通道顶上，发出幽暗的红光。一条大红色的地毯铺满了地面，一直延伸至通道的尽头。地毯柔软厚实，走在上面不会发出一点儿声响，艳丽的色泽仿佛要溢出鲜艳的红。

这是李太远最爱的颜色，红代表了幸运，热烈，激情和斗志，也代表了他。“如果全世界都是红色……”李太远神采飞扬地对肖雨儿说，“它属于我。”

肖雨儿不由得笑了：“世界已经是你了。”

通道的尽头是一座两扇的朱漆大门，上面纵九横九一共列着八十一个金门钉。金灿灿的狮头大锁威严的注视着前方。两名身材高大健壮的降妖人守在大门的两侧，面目严肃，全副武装。他们看到李太远和肖雨儿走来，倾身恭敬地打开了大门。

门打开的一刹那，李太远和肖雨儿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与走廊的幽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迎面而来的是炫目的灯光和爆发的欢呼声。降妖人们围拢过来，如众星拱月地将两人簇拥在中心，又同时让出一条道给他们走进大堂。

高大宽敞的厅堂名叫“天和堂”，是天雷的总部，中国风的装饰堂皇大气。四个巨大的羊皮回木纹古灯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翡翠。墙壁上挂着一幅幅价值连城的水墨字画，全是出自中国历代名家之手。光洁的大理石地板透出深沉冰冷的光，中间有一条用黄金砖铺成的道，从大门一直延伸至最里面。

李太远走在黄金道上，飞扬起眉角，傲然地走到人群中。对于赞扬和喝彩，他习以为常地接受。肖雨儿跟在李太远的身侧，脸上扬着愉悦的笑容。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太远，直到感到一道异样的视线。她下意识地侧过脸，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外的温林叶。

在这个重要正式的场合，温林叶还是一贯我行我素的简单打扮，格子衬衣和一条发旧的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微驼着背，身上总是斜背着一个黑色的电脑包。如果不是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又隐忍低调，透露出不同的信息，像极了一名刚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然而，这名“大学生”是李太远手下超一流的追踪高手，今年刚满一百岁整，也是李太远和肖雨儿的师弟。他拥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才华，灵活的头脑好像一台时时刻刻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熟悉世上最尖端的追踪技术，并能在他人察觉不到的细微之处找到线索，在凌**杂的信息中找到突破口，助李太远一次又一次成功解决妖怪。

四十年前，就是他在武汉一家热闹非凡的酒吧里，发现了几处可疑的花粉，让李太远逮到了妖怪名单第十位桃花妖花魁。二十年前，他曾在南昌一个热闹的游乐场里，寻到了一根异样的毛发，进而让李太远除掉了第八位的犬妖忠良。这一回，李太远之所以能抓到百毒，温林叶功不可没。他追查出百毒来到上海的踪迹，缩小了她的活动范围，并在当晚提醒李太远注意周遭的异象。

不过，温林叶性格乖张，不喜言笑，总是独来独往，在天雷里被视为异类的存在。他不喜欢热闹的场合，置身其中会浑身不自在。他也永远不会走到人们的中心，接受他应得的欢呼。所以，他此刻站在天和堂的一角，严肃的神情与周遭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当他对上肖雨儿的视线时，举起手向她挥手示意了一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这已经是他最热情的表现了。

肖雨儿回给他一个愉快的微笑，无需再多交流。他们之间的视线很快被兴奋的降妖人阻断了。温林叶依然沉默地站在荣耀中心之外，而肖雨儿的目光在原地停顿了一秒，又重新回到了李太远的身上。

李太远压根儿不会看到温林叶。按照他的话，温林叶只需要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就行了。换句话，温林叶只需要出现在他用他的时候。

在降妖人的簇拥中，两人走过黄金道。向青天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