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正义

向青天正坐在大堂**一张方方正正的金丝楠木雕龙大椅上，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地品着一杯幽香的茶。他一身灰暗色的立领中山装，银灰色的头发向后梳理得一丝不苟。刀刻般的面容温和中透着冷硬，深潭般的双眼沉静中带着几分阴鸷，温文尔雅的气质显露的是毋庸置疑的威信。没人知道他的年龄，有人说是两百岁，有人说是三百岁，还有人说甚至说是五百岁。真正的答案，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从李太远进入天雷的那一天直到现在，他都是天雷最强大的领导者，所有降妖人最尊敬的师父。

在向青天的座位后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匾额，烫着四个金字：天地人和，象征着“天时、地利、人和”之意。在匾额下方的墙面上有一个草体大字——“天”。它是天雷的标志，字体行云流水，又大气张狂，纹在每一名降妖人的身上，位置不同，意义非凡。它表明天雷顺应天地，正气浩然的所向披靡之势。

肖雨儿看到向青天，立即停下脚步，示意周围的降妖人安静下来，整齐站在大堂**。李太远再径直向前两步，目光看了一眼向青天和他身后的“天”字，然后毕恭毕敬地颔首叫道：“师父。”

其他降妖人跟着李太远齐声叫道：“师父！”

向青天眼都不抬一下，继续品茶：“嗯，好茶。”

“武夷大红袍，茶中王者，集山石之灵气，蕴泉水之精华而成，有绿茶之清香，红茶之甘醇，誉‘茶中状元’ ，是中国上上等好茶。”李太远通过茶香，闻出了向青天杯中茶。

“不错。”向青天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将茶杯递给身旁的一名降妖人。

李太远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名醒目的降妖人。她叫余之月，是新进天雷的小师妹，以火爆张扬的个性、敏捷矫健的身手和嗜杀成性的作风在降妖人中迅速扬名。她进入天雷短短的二十年里，已经杀了不止二十名妖怪。还在一次行动中，意外地伤了妖怪名单上排位在第四的蜈蚣妖红虫！若是换作他人，恐怕连名单上五十位以外的妖怪都难以对付。

不过，意外总归意外。实力相差一分，就是生死存亡，成王败寇的距离。余之月遭遇红虫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如果再晚一分钟获救，她恐怕连性命也捡不回来。后来，她在医院里躺了一年零六个月，如重生般地回到了天雷。

重生后的余之月比以前更骄横跋扈，更凶残无情。她的残忍的手段和累累的战果，引起了天雷内部的不小争议，有人爱她，有人恨她，有人赞扬她，也有人诋毁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挡她越来越可怕的强大。

但只是这些不足以引起李太远的兴趣。他开始留意余之月的原因是她越来越出众的外表。卷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至腰间，艳红的唇是玫瑰盛开的颜色，麦色的皮肤透着迷人的光泽。还有那一双眼睛，总是那么肆无忌惮，闪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光芒。

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她身上的纹身。像是刻意显出那个醒目的纹身，她在右侧的脑袋贴着头皮编了三条小**，从额边一直到耳后，露出下面的脖子。纹身就从右边脖子开始一直到前胸。纹身的主体是一名**的女子，闭着双目，一手握枪，一手举刀，黑色的头发如海藻般和绿色的荆棘缠绕在一起，缠着她的整个右手臂。数朵妖冶的红花在头发和荆棘的纠缠中绽放，又美丽又诡异。

李太远不露声色地看着余之月端着茶杯退下，她也抬起眼扫过他的脸颊，忽然眨了一下右眼。今夜，你是我的。李太远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眼中带着笑意。

“一百多年前……”向青天开口了，眼睛望着李太远，语调平缓，面容和悦，只有那一双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睛里透射出的光芒令人畏惧，“我领你回来时，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杀光妖怪？”

“为了正义。”李太远铿锵有力地答道，“我永远不会忘记师父的教诲。”

“第二个问题……”向青天又说，“为什么要成为降妖人？”

“为了正义！”李太远又答，“杀光所有妖怪，维护世间安宁，建造一个美好的世界！”

“很好。”向青天满意地一挥手，余之月又走上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银色的手枪。

因为手枪的颜色，降妖人习惯称它为银枪。乍看之下，它和普通的手枪并无区别，简单的结构，轻便的大小，只有当触碰到它的一刻，才能感觉出它的与众不同。枪身极度冰凉，聚集在上面的寒气能从握着它的手心直传到持枪人的心脏，凡人不能随意碰触。它也非常地轻，重量是普通手枪的十分之一，但任凭妖怪有再大的本领也不可能拿起它。

它是用来专杀妖怪的！它的威力强劲无比，子弹能够无视任何妖怪的力量，穿过他们血肉和骨头，击中他们的心脏。如果有妖怪不幸被它打中，死亡是对他最大的恩赐。子弹的滋味如同可怕的噩梦，像被火焰炙烤，又像被万箭穿心，还像是被剧毒吞噬，总之，痛不欲生，如临地狱。所以，银枪的真正名字叫“地火”——地狱之火，冰冷入骨，势不可挡！

银枪只有唯一的一把，是天雷的最高荣誉象征，只有降妖人中的最强者才有资格拥有它。这把枪的前主人正是木云仁，降妖人的大师兄，曾经天雷最强的降妖人。可惜，在二十年前，他在降妖过程中死在了妖怪烛龙的手里。那个狂妄自大的牛妖烛龙以上古创世神之名，妄图破坏降妖人守护的凡间，位列妖怪名单的第一位。

李太远轻吸一口气，拿起了银枪。冰冷的弧光反射进他的眼睛里，点燃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终于，他等到了这一天，从一个食不果腹的流浪乞儿到降妖人中人人敬畏的最强者！

“试一试它。”向青天露出一个微笑，深不可测。

随着大门地打开，全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两名魁梧的降妖人押着百毒走了进来。百毒的手脚被铁链锁住，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移动。额头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灵符——那是天雷的镇妖符。

镇妖符的正中用朱砂绘着一个简易的八卦，四周围绕着一些似画似绘的秘咒文，收入了天地金木水火土之力，用九九八十一天制成。它贴在妖怪的额头上，能够镇住妖怪体内的妖气，封住他们的妖力，令其无法发挥力量。而若无其他具有力量的人，妖怪除外，是不可能将灵符拿下来的。

天和堂里刺眼的光线令百毒不得不半眯起眼睛。这几日，她被关在天雷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折磨让她失去了往日的美丽和骄傲。原本黑色的头发转眼变成了灰白色，发黑的眼圈里绿色的眼珠布满血丝，双颊凹陷得厉害，干裂的嘴角残留着被李太远拔去毒牙时的血迹。那条火红的旗袍也变得破烂污秽，勉强能够遮体。

可惜了那张姣好的容貌，那副完美的身材……李太远心中感叹道。他其实很喜欢百毒之前的模样，美得性感诱人。不过，妖怪的外表再华丽美好，一旦撕去，留下的只有丑恶的内里。

身旁的降妖人往百毒的腿上踹了一下。“啊！”她一声惨叫，跌跪在大堂**，慌张的眼睛从披散的头发后面探出来，瞪得圆圆地看向周围的降妖人。那些或厌恶、或冰冷、或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的视线让她恐惧地抖了抖，瑟缩的瞳仁令她明白自己的死期已到。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眼，对上了正前方的视线。那双黑色的眼睛射出的光芒如同利刃，令她如芒在背。她慌忙低下头，嘴角扯出的一道痛苦的弧线。她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她不是他的对手，以前、现在和将来都不是。他赢得漂亮，而她将会成为他手中又一个不甘的冤魂。

“害怕吗？”李太远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求饶吧？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银枪的滋味不好受，不过我喜欢过你。”嚣张的声音落下，咔咔两声又响起，是子弹上了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