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变异的虫洞3

那女军官蹲在尹笑和左杏儿面前，深深地看着尹笑。

尹笑微笑着说：“这个消息，是不是足够高兴。”

女军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钟山插嘴说：“张司令，他们真的是天上的神仙，犯了天条，被贬下来的。”

女军官威严地瞪了钟山一眼，继续对尹笑说：“如果你知道毛**，那你应该知道，我们都是什么样的信仰。”

尹笑说：“你们是唯物主义者。”

女军官说：“你看，我们还是有共同的勾通方式的。现在你告诉我，你从哪里来，是什么人？来干什么？你愿意跟我们走吗？你肯定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将要干什么。”

尹笑说：“闹革命。”

女军官的脸上露出微笑，不再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了，钟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女军官。女军官说：“那么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尹笑说：“我有难处，我走不了。”尹笑伸了伸左手，给女军官看他和左杏儿绑在一起的红绸：“我也是唯物主义者，从一个看的见的地方来，到一个我们知道的地方去。我们不是来闹革命的，闹革命是你们幸福和为之奋斗的事，但我有其它事。”

女军官说：“比闹革命更重要？”

尹笑说：“从我的角度看，是的。”

女军官说：“你的话很反动，**也认为他们的事业是对的。”

尹笑说：“庄子讲过一个故事，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是说，蜗牛不是有左角和右角两个触角吗？左边的触角有个国家，叫触氏；右边的触角有个国家，叫蛮氏。两个国家经常为争地打仗，打得非常惨烈，死了好几万。‘逐北’，就是有一方败了，胜的一方就乘胜追击，追啊追啊，追了几天才停止呢？‘旬有五日’，是十五天。在蜗牛这么一个小东西的两个触角上，发生这么惊天动地的战争，打的可以说是天昏地暗。但是只有他们自己这么觉得，蜗牛不知道，蜗牛以外的其他人更不知道。”

女军官看着尹笑：“这是毛**告诉你的吗？”

“是观音菩萨。”钟山在一边插嘴。

女军官转头怒斥：“你闭嘴！”

钟山呆呆地看着女军官：“张司令，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要是笑，或是发脾气，只要不板着脸，是很漂亮很漂亮的人。”

女军官没想到钟山敢这么对她说话，一时茫然无措。

鲨鱼张狞笑地上前伸手提起钟山的衣领把他拽起来：“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女军官说：“你既然知道日本**会投降，那你知道我党的前途会怎样吗？”

尹笑说：“只有**才能救中国。”

女军官：“你是发自内心的吗？”

尹笑说：“历史选择了中国**。”

女军官眼睛一亮：“你是说，**会战胜国民党吗？现在日本人投降了，但是反动派还在中国的土地上鱼肉人民。”

尹笑说：“共产主义是无国界的，虽然我看不到那么远，但我相信会有一天，共产主义在世界范围内实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反动派，没有美**，没有日本**。世界大同，人民安乐。”

女军官眼中泛光：“这样的话，我就是现在牺牲了，也是有价值的。”

钟山大叫：“菩萨救我！菩萨救我！”

女军官笑起来，开玩笑：“哪个菩萨？”

钟山一看女军官笑了，更来劲了：“司令菩萨！司令菩萨！”

天空变得瓦蓝，亮起了星。尹笑和左杏儿依旧靠在岩石上，仰头看着峡谷上方的一线天。从他们的方向，看不到月亮。月光照在对面的山岗。

尹笑：“你能看到猎户星座吗？”

左杏儿：“我死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从天上，看着你。”

尹笑：“我小时候，对天上的星星印象最深的就是猎户星座。因为它们组成起来的形状，像一个工厂的‘厂’字。那时候我是一个工厂的大院小孩，对‘厂’字情有独钟，觉得那就是我生活的一切。我们是一个独立的生活圈，里面有小卖部，医务室，菜场，理发店，还有派出所级别的保卫处。我觉得天边的那个‘厂’字，是天意神授的标志。这一观念潜移默化地刻入了我的脑海，以至于我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就像井底之蛙那样，对不对？”左杏儿的对死亡的注意力总算被尹笑吸引过来了。

“你看，天上的哪颗星星，是织女星？”

“看不到。你说的猎户星座在哪里？哦，看到了。”左杏儿盯着天上的猎户星座：“我现在，可以说了吗？”

“什么？”

“遗嘱。”左杏儿说。

尹笑看着天上的猎户星座，左杏儿也看着。尹笑把左杏儿的头抱过来，靠在自己身上。两个人一起看天上的猎户星座。

尹笑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猎户星座。在猎户星座的照耀下而死，这样的话，我就能够永远地活在我童年的梦中了。”

左杏儿说：“你喜欢做井底之蛙吗？”

尹笑看着猎户星座，泪从两眼流下来：“我很后悔这次旅行，我希望还和以前那样，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井底之蛙，和你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哪怕没有钱，哪怕连全国旅游都去不了，和你一起蜗居在家里。我们可以不住黄金公寓。你还记得端午节前一天我们陪钟非非去吃米其林吗？刘总也去了，你和钟非非出去看流浪歌手唱歌时，我和刘总在聊他的事业，那一瞬间，我觉得刘总很可怜，而我们很幸福。钟非非也很可怜。他们有千山万水的旅途要走，他们永远回不了家，刘总的事业和钟非非的崇贞13年。现在，我体验到他俩的感觉了。”

“你还是可以回去。”左杏儿说：“你陪我走过最后一程，然后把你的手表打开，按下红色键。不知道我在2018年，是一具年轻的尸体，还是一个老太婆。”

“我会找到回家的路的。”尹笑泪流满面：“你看，你的感觉并非那么准确，下午过去了，你说下午你会死，你看没有。相信我的感觉，跟我走。”

“但是我没有力气了。再说，跟你走，往哪走？”左杏儿说。

“我们再回地洞，那个地洞是个虫洞，也许我们能在那里发现惊喜。”尹笑说。

“我真的不想回到那个黑不隆冬的地下室了。”左杏儿说：“我想在猎户星座的照耀下而死，那样，感觉躺在你的怀抱中，永远不孤独。”

“我刚才真的准备把钻石分给钟山的，让他和张洁过一个富足的一生。”尹笑说。

“幸亏你没有。”左杏儿说：“那颗钻石害了我们，不能再害更多的人了。”

“来之前，我们讨论过钱是个坏东西，没想到钱真的跟我们上了浓彩重抹的一课。”尹笑说。

“你说，钟山和张洁会结婚吗？”左杏儿说。

“当然，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碰到钟叔和梅姨，还有钟非非。”尹笑说。

“有时候想，爱情真的好奇怪，两个看起来完全不搭的人，竟然有注定的姻缘。”

“要是我们回去了，我们去找钟叔和梅姨喝酒。”尹笑说。

“你去吧，我去不了了。我感觉时间越来越近。我身上不疼，也不恐慌，就是觉得没有力气。剩下的时间你能陪我，我很知足了。你回去找钟叔和梅姨喝酒吧，带上礼物，礼多人不怪。我想说的那个话是，钟非非挺不错的，其实你们挺有缘。我走了，你要待钟非非好。她也挺可怜的。她不像我这么平民，脾气大，你多顺着她点。”左杏儿说。

尹笑泪流满面：“我不相信你会死。”

左杏儿笑：“我第一回看你流泪，我以为你是一个和我一样大大咧咧的人。我很幸福。”

尹笑站起来，弯腰抱起左杏儿。天已经黑了，左杏儿从怀中掏出手表，打亮了手表上的灯。

左杏儿：“你要去哪儿？”

尹笑：“回家。”

左杏儿：“我的家就在你的怀中，你的家在哪儿？”

尹笑：“在我心中。”

左杏儿：“它远吗？”

尹笑：“咫尺天涯。”

左杏儿：“那你找的到它吗？”

尹笑：“我有回家的信念。”

左杏儿：“在你怀里，我是安全的。”

尹笑：“别说话。”

左杏儿：“你看我现在还能说，我想抓住所有从手指间无可挽回漏去的时光。”

尹笑：“那你说吧。”

左杏儿：“我爱你。”

尹笑：“我爱你。”

左杏儿：“我爱你。”

尹笑：“我爱你。”

尹笑抱着左杏儿，走到地洞前，拉开木板盖，钻进去，关上了木板盖。天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