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县令有三好，卓越对得巧

卓越身体恢复后，便进了县学。作坊交给了郑秀娥，布庄有麻虎，农庄有卓金山派人和李半城、薛慕云合作，自然不需要他再分心。

美蕙担心他的安危，便带了新铸的阔刃长剑，寸步不离的守护他。初时别人都很好奇，习以为常便见怪不怪了。

李仙蕙有着女进士的功名，换上男装，也随他进学，学官听说她的事迹后，非常佩服，便聘请在县学讲学。

她生性不喜欢六朝以来的骈骊文，主张作文宗法先秦诸子古文，或以近世韩柳文风。见解出众，连教谕也为之折服。许多学子慕名来听课，她的人气瞬间高涨。

于是三人早起同出，晚间同归，生活虽然单调，但很充实。这日，正巧冬至，清晨出门便看到一望无际的鹅毛大雪。落在腮边颈里，通体生寒。

卓秀才是个富秀才，自然是锦帽貂裘。李仙蕙也是富家千金，衣服不仅华丽，更显得名贵，也不觉得冷。美蕙有内功护体，又穿着厚厚的武士服，更加不惧。

听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句，她虽然不懂，也一脸微笑。

刚拐过巷口，卓越忽然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几乎跌倒。注目一看，眼前倒着一个人，脸冻得乌紫，衣服非常单薄，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啊，死人！”李仙蕙大惊失色。

卓越自从大难不死，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则非常有恻隐之心，俯身摸了摸那人胸口，尚然温热。他连忙转回去唤来两个伙计，把人抬进商号，先用雪把他身体搓热，又灌了一碗姜汤，那人这才缓过来。

卓越吩咐伙计请医抓药，好生照顾，自己则赶去上学。刚进县学，就见同窗学友白腾起迎面向他打招呼：“卓秀才，你可来了！有贵人慕名来访，教谕大人找你，催了好几次。”

卓越非常好奇：“什么贵人？”

白腾起道：“本县新任县令邓希贤，自称平生有三好：陶朱右军公羊高。兄可知他喜欢什么？”

卓越微微一笑：“陶朱吗，自然善治商贾会计之事；右军，就是晋朝右将军王羲之，自然是好书法；公羊高，自然是为《春秋》疏注的《公羊传》了。”

白腾起大喜：卓秀才果真是解语之人，快快过去吧。

卓越反而不急了，整了整衣冠，规行矩步，儒雅中带着严肃，进了学里。他这举动，也感染了李仙蕙，随之也整理一回。

张教谕正陪着一个身穿便服的儒雅文士和同学们作诗猜谜行令。见到卓越一行人，大喜：“卓秀才，女进士，你们可来了，快快见过少府君！”

卓越疾趋上前，一躬倒地：“学生卓越，见过邓大人！”

县官见他举止严谨，一丝不苟，便心生好感，还了半礼，道：“秀才不必多礼，今日非为公务，只是雪景不错，过来与众学子同乐。如不见外，叫一声邓先生即可。”

卓越看看教谕，见他首肯，便道：“既然如此，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仙蕙功名与他相仿，执得是平礼，他也客气几句。美蕙行了一个武士礼，便静静地站在卓越身后。

见礼后，邓希贤突然问道：“为学者，需要专心致志。头悬梁锥刺股者多见不罕。而商贾虽富，夫子所不齿。久闻卓秀才出身洗马公门下，何以不专务经邦济世之道，反为商贾贱业？”

卓越知道，县令在考核自己学识。其实，听到县令喜欢读以探讨微言大义为主《公羊传》，就知道他是一个注重细节的人。因此才有了进门前整理衣冠的动作，果然给县令留下一个好印象。

刚才县令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责问他，其实是在考较他在商业方面的见地。

因此，他定定神，组织一下语言，这才说：“少府君珠玉之言，自当谨记。只是读书明理固然重要，商贾却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同样重要。”

邓希贤眼睛一亮：“卓秀才此论倒第一次听说，愿闻其详。”

卓越侃侃而谈：

管子曾说，仓廪实而知礼节。民实殷富，则变乱不起，刀兵不兴。而百姓食不果腹，穷则穷则思变，铤而走险者比比皆是。难道这不是关乎民生吗？

学生听说古代有一小国，盛产狐皮。齐国欲灭之，故意高价收购狐皮。致使那个国家之人不务农桑不修战备，整日以猎狐牟利为业。

齐国见时机已到，便宣布停止收购狐皮。那国之人无以为生，民变迭起。齐国趁乱而伐，一举成功。

一国若想富强，就必须有发达的商业维持民生维持军旅，怎么呢说是贱业呢？

学生读书是为了兴商，经商是为了养学，是以艺养艺之道啊。

县令鼓掌称赞：“好个以学兴商，以商养学。自成体系，可以持久。唯有如此的齐家治国之术，才是真正的经邦济世啊！佩服，佩服！”

张教谕也说：“洗马公高足，见识自然与众不同。少府君这回可以放心了吧？”

卓越连忙逊谢：“两位大人谬赞，学生如何敢当？”

邓希贤正色道：“本官此来非为赞你，实有一事相托。”

卓越道：“但凡所能，绝不推辞！”

原来冬至暴雪，德宏县尤甚。适才各乡三老来报，许多贫户茅草屋已被压倒，百姓流离失所。

（大安朝规定：十户一邻，设保长。十邻一里，设里正一名。十里一乡，设乡长、三老共知乡务。若干乡为一县。）

邓希贤虽说京官外放，但难得关心民生。常说：邑有流亡愧俸钱。报朝廷救灾，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必须马上筹钱救灾，刻不容缓。

因此，他计划把到任时买下的一处废弃的园林略加修饰，作为经营筹款之用。无奈他是官身，无法亲自经营。交于其他商人，又怕被就坑。教谕向他推荐了卓越，他考察满意后，这才提出自己的合作意向。

卓越对于这个关心民生的清官自然敬佩，一口答应。说道：“学生正巧需要一处园林经营，如此就合作吧。利润五五开，学生再拿出所获利十分之一捐给灾民，聊表心意。”

邓希贤大喜，又和他商议了一些合作细节。便要告辞出来，邓希贤拦住他，又要叫他给自己书房题名。

卓越也不推辞，悬腕挥毫，写了“吟雪堂”三个大字。

县令大喜，“下官何幸，得见洗马体真迹？”吩咐随从拿去装裱。随即道：“众学子与老夫正在对诗猜谜为乐，久闻卓秀才也是风雅之人。何不出上一谜，叫大家猜猜？”

卓越略一沉吟，叫美蕙铺好宣纸，用大号的毛笔题写一个大大的篆书“羝”字，道：谜面在此，打一部古籍名。请各位大人，各位同窗们指教。

众学子们陷入了沉思：这谜面太简单了吧？只有一个字，但谜底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教谕也愣住了，要讲道德文章，他自问不输于任何人。但讲抖机灵却远为不及，摇摇头。

县令看看李仙蕙，道：“请女进士赐教。”

李仙蕙虽然已经猜到，但知道卓越是在对症下药，自然不会抖机灵拆卓越的台，因此谦虚一笑：“小女子才疏学浅，一时猜不到，请少府君赐教。”

县令哈哈大笑，“羝者，公羊也。谜底自然是《公羊传》了。哈哈哈，卓秀才可知谁杀的陈佗？”

“是蔡人，非小人所杀。”

邓希贤哈哈大笑：“卓秀才风趣之极，知道‘谁杀陈佗’的笑话，果然不是故事中那个一味讨好奉承之人。老夫猜中谜底，不知有何彩头相送？”

卓越道：“只有谜面奉送。”

县令非常得意，“能得洗马体一字，胜过千金，多谢！”自此对卓越的学业格外照顾不提。

自此，德宏县流传四句打油诗：县令有三好，陶朱、右军、公羊高；卓越有三宝，仗义挥毫对的巧。

众人热闹一天，各自散学。

卓越没有杀过陈佗，却救了一个陈默金，就是早晨救回去的那个人。

他祖籍瓯建道东海夷州，久考不中，来到德宏县当了教书先生。不料因为生性耿直，得罪了东家，被东家在雪夜赶出来，如非卓越相救，早已死掉。

他知恩图报，表示愿意追随卓越。聊久了，发现他刀笔考究，有当师爷潜质，卓越就收留他在自己身边做个谋士，平常以友道相待。

自己今天偶为一善，却又得明园，又得谋士，真是意外之喜。自己需要准备的东西都齐全了，剩下的就是创造奇迹，惊艳世人。

正在计划，就见郑秀娥回来道：“相公，那个张晓妍要见你，说有些衣服图样，问你要不要。”

张晓妍就是开始出现的那个天台仙子巫婆，自从为作坊服务，便换了打扮，稳重得体，精明干练，一看她造型，卓越暗暗点头：看来正常的生活，也能改变人。

她拿出一系列服装图案，道：“大安朝第一场时装发布会开始啦，当当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