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

付伟开着前天新提的英菲尼迪QX70，带着钱回县城买混凝土。车是他喜欢的，美中不足就是钱不宽裕，只买了70多万的普通款，而且越想越后悔，买这辆车的钱够盖两层楼，他买车的时候就应该再拿出一层楼的钱，索性买辆顶配，缺钱再让老爷子张罗。他今天把这些钱送去，最多顶个十来天，没钱了还得找老爷子，怎么都是开口，多要点怕什么呢？

付伟最近在摸父亲的底，从工程招标成功那天父亲就开始说没有钱，可是每一次工程缺钱的时候父亲都拿出来了。在反复试探几次之后，付伟判断父亲其实有钱，搞了这么多年房地产，当了这么多年的家，指不定偷偷攒下了多少钱，他要是真信家里没有钱，精打细算过紧巴日子，他就傻了。想明白之后，付伟买了新车，但现在想得更明白，所以后悔了。

付伟到了县城，把钱交给混凝土的卖方，不到两个小时，搅拌车就开进了他家的工地。付伟嫌灌混凝土噪音大，怕安全帽压乱了发型，烦老周在一边叨叨，盼早点找了李振去玩，所以不停地看腕表，等着恰当的时机打断老周的汇报。老周说来说去就是差钱，这个跟他说了也没用，他又摆不平，倒添堵，所以每遇到这种时候，他都特别烦老周。

“行，知道了，我有事，回头再说吧。”付伟又看了看表，大步甩开老周，拿钥匙解了车锁，目光也随着投到他停在路对面的新车上。这个当儿，一辆蓝色的农用车装了一车的东西慢悠悠从他面前驶过，副驾驶座上一个满脸灿笑的女孩，像极了他妹妹，车开得慢，他有几秒钟的时间确认，虽然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可眼睛捕捉到的，始终是同一张脸。

付伟开车跟在那辆车后头，脑子里想得还是“不可能”，看着那辆车上装的塑料桌椅，四角伞，烤炉架，啤酒箱，开出百十米，付伟否定了眼睛，相信了常理，一辆卖烧烤的车里，怎么可能坐着正在外国上学的妹妹。在一个十字路头，烧烤车右拐了，付伟停下，他要等红灯过后直行，李振在等他。

又经过两个红绿灯，付伟还是忍不住掉头了。虽然理智告诉他不可能，可理智最愿意相信的还是眼睛，过了两个信号灯，好奇心就把他心里搅和的乱七八糟了，他如果不把这个事确认了，晚上没准都得阳痿。

拐到露天大排档那条路，付伟一眼找到了那辆烧烤车，随即在车边找到了他妹妹，这次“常理”完全被推翻了，那就是他妹妹。她从后头咯吱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转过身对着她屁股拍了一下。那个男人就是一个多月前在河里救过她的——他的初中同学——王远。付伟减速，慢慢从他们前面经过，停在几米外的路边。看到王远拍付菡屁股的时候，一股血冲进他脑子，他马上给李振打了电话，让他带人过来，然后忍着气看付菡跟王远打闹，等着李振赶来。

从后视镜看到李振的车渐近，付伟下车直奔路对面的烧烤摊子，走路带风，好像要把刚摆好的桌椅吹个稀烂。妹妹看见他愣住了。知道害怕就行，回头再收拾她。王远从冒着烟的烧烤炉后头走过来，空着手。他抄起一把塑料椅子甩了过去，没打着。付菡叫了起来，李振也带人下了车。他又抡拳打过去，却被王远抓住了腕子，付菡冲到中间，把他们推开，付伟回头看看，李振他们已经站在身后了，这才使劲推妹妹，还要往上冲。

“你给我撒手，赶紧回家去，我回去再跟你说。反儿了你了。”

“我不走，你走。你走吧，哥我求你了！”妹妹用头顶着他胸口，两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他狠推了妹妹几下，她跪到了地上，鞋也掉了，可手还是没松。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外力干预，付伟的胸口被撞了一下，人向后踉跄着弹出了好几步。他站稳之后看见妹妹被王远扶了起来，正在看她腿上的擦伤。

“你他妈再敢碰她一下我踹死你。这么对自己妹妹，你是不是傻逼？”付伟骂着脏话，刚往前迈了一步，王远转头瞪着他，凶狠的眼神像两把飞刀，扎在他脚上，把他定在了原地。

“看什么呢？上啊——”他回头踅了一眼。身后的五六个人瞬间拥到了他身前。

“别过来！”付菡挡在了这些人前头，就像用全身的力量嘶吼，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右手握着一把二三十公分长的厨刀，支在身前乱挥。

“怎么的，你还要捅我呀？”可能因为拿刀的是他妹妹，付伟身边的人都退回去了，他却一点没害怕，还上前了一步。

“我捅自己行不行！”付菡尖叫着，把指着他的刀收回去顶到了自己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