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六

王远好像在收拾着刚被掫翻的桌椅，其实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那辆英菲尼迪，等着它开走。他没想过拦住车做点什么，付菡想走他没有拦的理由。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为回来找他而后悔了？王远知道付菡一定会走，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会这么快。那把厨刀他一直拿着，付菡疯了似的挡在他身前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地过，如果早知道她能干出这样的事，他会把他能做的都做了，对她好。她突然就要走了，他不好意思明着恋恋不舍，愧疚却不用遮遮掩掩。眼前的这个摊子也没意义了，没有付菡，还张罗什么呢？过日子，最禁不起憧憬，想得越好，看见得越坏，尤其感情。他还间接地坑了哥们。郝齐现在手里还攥着刚才抄起来的炭夹子，受惊而瞪大的眼睛也还没小下来，要是付伟不算完，他们以后就没法干了。远的不说，等付伟的车开走，李振带走的人会不会回来他心里都没底，应该告诉郝齐不要准备了，付伟的车一开走，他们也走。

“郝齐——”王远刚开口，紧盯着的那辆英菲尼迪车门开了，付菡走了下来，回来告别？没必要，最让人难受的就是已经知道要走而做的告别，哭几声再走就能释然了吗？可付伟的车掉过头之后并没停下等待，直接加速开走了，庞大的车子在娇小的付菡身后掠过，车窗关着，王远看不到付伟，只能看到付菡好像死里逃生一样的眼神。

“干啥？”郝齐愣愣地问。

“把炉子上的串拿下来，都糊了。”王远闻着身后飘来的焦糊味，向付菡迎过去，付菡紧跑了两步，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搂着她的腰，把她抬离地面，“怎么回来的？”

“我跟他说，要是敢把我带走我就不活了。”付菡笑里带着哭腔，就像伴着阳光的阵雨。

“你哥缺心眼儿啊，这也信？”

“烦人！”付菡一扭身子，落到地上，捶他胸口，“我装得可像了，我说我有抑郁症，没有你就得跳河，上吊什么的，他害怕了，就把我放了。”仰头对着他，装着成就感的笑容就像他家院子里的“死不了”。

“你要真有这毛病多好啊！”王远又把付菡收进了怀里。

“你俩晚上回家再腻歪行不？串儿都他妈糊了！”身后传来郝齐手忙脚乱时的语气。

“喂狗吧，给那金毛。”王远搂着付菡，看了眼郝齐手里那些黑乎乎、还在冒烟的肉串，用目光指向路对面的河堤，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条成年的金毛正走到他们对面，“大姨，烤糊的肉狗能吃不？”王远拔高嗓门问。

“辣不？”中年妇女面带笑容地问。河堤上遛狗的人很多，王远只问她是因为看她面相和善，就像是买双新鞋穿了两天就开胶也不会太计较的人，感觉跟他妈是一路人。

“不辣，还啥也没放呢就糊了。”王远笑说。

“那就给俺们尝尝吧。”她笑里带着点腼腆地牵着金毛走过了街道。而那只金毛有着它们品种标准的性格特征，一副忠厚老实的木讷相，耷拉着三角眼和主人保持着一样的步调。付菡把烤糊的肉剔到盘子里，去掉特别焦的，吹凉，递到它脚边。看到吃的，它终于绷不住，大口吃了起来，十串肉，几口就没了，意犹未尽，伸出大舌头把盘子都舔飞了。

“你没吃饱啊？”付菡胡噜着它颈上厚厚的毛。

“让它吃饱，你们今天就不用卖了。”金毛主人笑说，轻轻扥了扥狗绳，“行了，没有了，吃点得了。”金毛顺从地仰起头，睁开了三角眼看着主人。

“它叫什么？”王远问。

“皮蛋。”

“屁蛋？”郝齐从后头飞过来一声，“怎么起这么个名呢？”

“皮蛋......”王远付菡同时转头纠正。

“皮蛋？”郝齐的圆脸皱出了一堆褶儿，“就皮蛋豆腐那个皮蛋呗？”

“对，就是那个皮蛋！孩子瞎扯，给起了这么个名。快走吧，看爸爸回来没。”中年女人哄着皮蛋，牵它往外走，它没拒绝，又不舍地频频回头。

“真好玩儿，咱们要有这么只狗多好！”付菡喜爱的目光跟皮蛋走出去好远。

“多大点事儿，回头给你偷来。”王远转身走回了烤炉后面。

“你一会就去行不？”付菡追上来扯他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