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

儿子和郝齐合开的大排档干了快一个月了，生意很好，那群孩子都很高兴。可耿玉英始终不冷不热的，因为看见儿子瘦了，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打心眼里不希望儿子干这个。为了早下班，儿子现在每天早晨五点多就得上班，每天都下半夜回家，回家还得折腾一阵，她已经让付菡不管不顾的叫唤吵醒好几回了。人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她担心儿子这么下去身体吃不消。所以虽然冷眼看付菡没有娇滴滴的大小姐性子，倒是个挺朴实，挺能干的孩子，但耿玉英对她的印象还是没有变好，就是为了她，她儿子才这么辛苦。可她也不是个会闹的人，心里不高兴基本都在心里，拉不下脸给人难堪，尤其付菡又是孩子脾气，看不出眉眼高低，跟她还挺热乎，这样她就更不好意思表达态度了。而且他们两个也是真好，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就算她觉得这好没有用，可毕竟是好啊。

儿子又骑车来早市找她了，她知道有事，多半是跟付菡有关的，故意绷着不问，也不正眼瞅儿子，没人买菜，就和旁边买豆腐脑的大姐聊天。

“妈，付菡感冒了，你回去给她熬点粥吧。”儿子一脸堆笑。

“你看你妈闲着是不？得给她找点事儿。”耿玉英哼笑，瞥了儿子一眼，他笑呵呵地放下摩托车的车梯子，“行啦，知道了，你赶紧走吧。”耿玉英用有点不耐烦的语气阻止儿子下车。

“那我走了。”儿子又一笑，骑着摩托车钻进了人群里。

耿玉英回家，先听听儿子房间的动静，里头“哼哧”“哼哧”的，是鼻子不通的声儿。她进了厨房，小声嘟囔着：“净扯淡，放着福不享，遭这罪。”

耿玉英把大米小米掺一块熬了粥，煮了鸡蛋，之后才把早上卖剩下的菜放到柴棚里的阴凉处，洗了衣服，收拾了屋子，洗漱，粥也熬好了。她去敲了敲儿子房间的门，喊了声“姑娘”。付菡囊着鼻子答应了。她开门进去，看付菡躺在床上，披头散发，脸儿蜡黄，鼻头发红，眼泪汪汪。她走到床前，哈腰，右手手背搭在她额头上，左手手背搭在自己额头上：“还行，不热，吃药没？”

“他昨晚上给我吃了。”

“吃饭吧，给你熬的粥，在这屋吃还是出去吃？”

“我不想吃。”付菡摇摇头，说得有气无力。

“那哪行，吃饭才能吃药。”耿玉英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出去了，把已经摆上桌的粥和拌菜、鸡蛋端到儿子屋里，放到床头柜上。

“你要怕恶心就不吃鸡蛋，光把粥喝了，这家拌菜好吃，酸溜溜，辣蒿蒿的，开胃。不用都吃了，吃两口就行，快来。”她拍拍付菡的肩膀。

付菡一直看着她，从床上支起身子，突然哭了。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到了被子上。

“咋的，想家啦？想家就回去。你哪是干活的人，俺们这体格，抗折腾，你跟俺们过这穷日子干啥！先吃饭吧，等王远下班，商量商量，送你回家。”耿玉英心里一亮。

“不是......”付菡摇头，“从我妈走了以后就没人给我熬过粥了，他们把我送到学校，给了钱就不管了。我才十几岁，有钱都不会花，好几回感冒发烧，我都一个人在宿舍趴着，打针都是老师陪我去的。我跟孤儿也差不多。好多同学都羡慕我，我觉得他们都比我好，我就希望有个家，有人关心，病的时候有人照顾。”付菡端起粥，就着眼泪喝了一口，笑容又一瞬间替代了哭泣，“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还有呢。”耿玉英噙着两包眼泪，强笑，把付菡散在脸颊的碎发掠到耳后。心里想着：有钱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