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六

“你怎么也来了？谁让你来的？”坐在付国文上首的付伟看见王远就瞪起了眼睛，他最近脾气大得很，不敢跟他老子发的火到处撒。

“我让的！”付菡的神态语气和哥哥一样，“不行我们现在就走。”

“付伟喊什么？来就找地方坐着吧。”付国文赶紧制止，呛两句马上就会吵起来。王远装孙子，是想赖他们家当姑爷。这样的狗不能明着打。他心里**似的，可是老子对女儿身边的男人，开始难免都要讨厌的，尤其是自己看不上的，基本就是仇人相见，想冷静非常困难。他让座，不是示好，只是想让两个人分开。可谁都没动，谁也没出声，气氛变得脆弱，稍不注意就会碎裂。

“早晨吃饭啦？”付国文问女儿。实在找不到什么可说的，他把女儿从头到脚看了几遍，她没瘦，没有可怜相，穿得不破，就是身上不那么香了，妆没那么浓了，脸上是粉扑扑的本色，头发规规矩矩地扎着，其实他理想中的女儿就该是这样的。

“吃了。”付菡咬着下嘴唇。这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觉得无所适从的时候，就咬嘴唇。

“我和你哥回来给你妈上坟，你跟我们一块去吧。”这是付国文的后手，防备王远捣乱。

“我去过了。”付菡看着他们之间的地面。

“今天早晨去的，寻思你们忙，这些事儿可能想不起来，我们离得近，方便。”王远声音朗朗，和付菡正相反，好像他说的、做的都是应当应分的。说话间他从墙角摞着的塑料凳子上抽出一个，扳着付菡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站到了窗边。

付国文心快跳了几下，看见女儿在面前，强把火压下去，深深地看了看王远，他不躲，脸硬的像石头，才刚说话时的好态度一点不见。他一下明白过来，这小子不是来套近乎的，是来搅和的。他的心跳又快了。

“中午一块吃饭吧，咱爷三个唠唠嗑儿。”付国文对付菡说。东拼西凑了一脸笑意。

“今天饭店差不多都放假了，付菡要不上咱店里吧，我给你们做。”王远倏而满脸是笑，和声细语。

“我们自己家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付国文狠狠地挖了王远一眼。语气拿捏得很好，算不上吵架，还能给他个难堪。

“说实在的，我不陪着，让她自己跟你们走，我是真不放心。”王远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没有讪讪地低头，也没有梗起脖子顶嘴，而是摆出一个淡淡的笑脸，貌似恳切的语气里透着不屑。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轮着你不放心！”付国文的暴怒吓得付菡一抖，拧身回头看王远，像是害怕他摔门而去。

“算什么无所谓，看做什么。她来这几个月你们一共来两回，吵了两回，自觉着家大业大，总怕别人惦记，她没想跟家借光，倒是工地三天两头停工，净跟着操心了。她这么大了，爹妈没有义务了，专心陪着新媳妇儿老儿子谁也说不出什么，弄这面子事儿干......”

“xxx——”付国文大骂一句，气得发颤的手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扔了出去。烟灰缸脱手付国文就后悔了，希望王远躲开，可他眼看着飞来的烟灰缸，只稍一低头，烟灰缸正打在眼眶上。他捂住了脸。

付伟和付菡同时奔王远冲了过去，付伟落在后面，只是踢了他一脚。付菡在前面挡着，付国文在后面拽着，闹了好一会才把付伟稳住，再看王远，血已经顺着他捂着左眼的左手指缝里渗了出来。

“怎么了？伤哪了？”付菡攀着王远的肩膀凑到他脸前。

“没事儿......”王远躲着，一活动，又有新鲜的血从颧骨流到脸颊。

“你来干什么......干什么......我用你管我？你是不是不能看我好？是不是我死了你才高兴？”付菡哭叫着，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一头说，一头在他肩头胸口又捶又打，有两下捣在了他胸口上。他才打了王远，又拼了全身地劲儿拉儿子，心已经突突跳得浑身哆嗦了，被女儿打了这几下，承受不住，人坠进了身后的椅子里，按着像要炸裂的胸口，颤声说：“我是你爸......”后面的就说不出来了，能感觉到汗珠挂满了额头，热着流出来，马上就凉了。他之前和儿子吵架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次，所以付伟有经验，哈腰扶住了他，连声叫着“爸”，摸他的衣兜，找速效救心丸。

“你不是我爸，你就当我死了，以后别找我。”付菡瞪着他的眼睛更红了，叫声更尖利了，并没因为他现在的痛苦软化。

看着女儿牵着王远摔门离开的背影，付国文闭上了眼睛，很希望不用再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