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

“怎么样，定没？”王远刚走进烧烤店，耿玉英的声音就从付菡身后跃上来。她把啤酒撂在客人的桌上，眼睛紧紧地凝着王远，虽然她没说话，但目光分明也问了一遍。郝齐陈晓丽的视线也早早锁定了王远。这样的气氛使得好几个客人也注意了王远。

“嗯。”王远朝着耿玉英微笑点点头，随即转向她。她给他回了一个露出十几颗牙的笑。

刚出了正月，王远郝齐所在的村子也有了卖地的消息，而且是确实的，他们村的大部分耕地将要变成一段高速公路和一段公路。今天晚上，王远就是去村里开会，同意卖地，就在合同上签个字，全体村民签字之后，土地就已经卖给政府了，这之后剩下的事就是补偿款村里怎么分配。所以知道定了，所有人都很高兴。虽然分钱远比卖地麻烦，可再麻烦毕竟能分到，如果这次卖不掉，以后就难保再有机会了。从根上论，王远家卖不卖地跟付菡没关系，可她却当成自家的事儿一样积极。

“俺们组定妥没？”郝齐问。

“我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呢，你们组那屋吵吵可欢了。”王远说着走到了烤炉前。

“有两家可他妈绞牙了。”郝齐恨恨的，脸又皱了起来。

“人家爱种地呗。”耿玉英说。

“他们就是卡着，想让大伙同意他们多分点钱。还有比你爱种地的？你都同意卖。”郝齐说。

“我是挂着给王远结婚，要不我也不舍得卖。”

“听着没？就是为了你。”王远坏笑着瞥了付菡一眼。

这样的玩笑付菡听多了，可还是脸红，忍不住拧了王远两下。

“我爸他们算了，种地得一百来年才能把卖地这钱挣回来。不同意不是傻吗？”

“不是傻，是挂着有个地种，子孙后代不都有着落吗。”耿玉英叹了口气。

“你刚还说卖地给王远结婚呢，没钱怎么结婚？不结婚哪有后代。再说现在年轻人谁种地？我这样没能耐的都不种。我们下一代就更没人种了。”郝齐说话的时候付菡看了眼陈晓丽，她也是笑得收不住。据说每家户口上多了个人是能多分一份钱的，所以这几天郝齐家正在研究让陈晓丽和郝齐领证，尽快把户口迁到村里来。又能结婚，又能得钱，陈晓丽的美好憧憬都写在脸上了。付菡又看看王远，她有点希望自己也是农民，这样就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登记结婚了。

付菡把自己初中时代在街上看王远骑车经过也算作进了他们相识的时间里，这样他们就认识十年了。如果从去年夏天在十字路口相遇算起，他们认识还不足十个月，从被他救起的第二天她就想亲近他，一个月后，她就离不开他，而现在，她已经一门心思地想要嫁给他，十个月就有这些转变未免太快，快得让她觉得难为情，要是十年的话，就理所应当了。她一直不能释怀的，就是王远和张欣之间的那十年。十年，在感情的纪年里，是一个足以使当事人骄傲、旁人艳羡的记录。付菡执意想证明，她和王远，也有一个十年，只是他们的时间有错位，让张欣钻了空子。

“咱们的地卖完就能占吗？”耿玉英问王远。

“不能，咱们那个在边上，今年不一定能用着。”

“那还能种啊！”耿玉英眼里立刻闪起光芒。付菡特别不能理解耿玉英对种地的热衷。不都是为了钱，她很大方，种的菜经常大把大把地送人，可付菡又不相信她是喜欢种地，有谁会喜欢种地呢？

“种什么种！”王远皱眉，微笑，他对耿玉英最严厉的态度就是这样的，“菜地那条路太窄，车还多，开得又快，天天骑三轮在那走太不安全，地没卖，不种没办法，现在乐得不种。咱家园子就够你侍弄了，那个动不着就撂荒，跟咱们没关系。”

耿玉英笑笑，没说话。她的笑有点得意，有点“不听话你也拿我没办法”的撒娇。每次看到类似的画面，付菡都压抑不住醋意。这种醋不能发出来，只能咽进肚里，酸着自己。这个家庭的和睦氛围让她知道了真正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同时她也慢慢理解了为什么儿媳都不愿跟婆婆一起住，根儿上的原因是一个男人不够分，女人不能接受自己的男人当着自己的面疼爱另一个女人，即便那个女人是他妈。可是这话说不出口，只能在别的事上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