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三

“不是，”付菡哭着摇头，不是感动地哭，不是喜极而泣，是着急地哭，怨他又在这么正式的气氛里不正式了，“不是因为礼物，是因为你......”王远笑着看她哭，她翘脚把他搂住，在他耳边说，“因为你这个大坏蛋，这个大骗子，这个人贩子。你拐了我的人，骗了我的心......”

“我准备拐你一辈子，等你七老八十，上炕都得让我扶的时候我再露出真面目，你后悔也就不赶趟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王远把付菡抱离地面。

“我才不后悔呢，你要是敢对我不好，我就瘫痪在床，让你端屎端尿。”付菡两腿缠住他的腰，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远仰头咬她的脖子，听着她恣意地笑，抱着她在院子里乱转，衬着半天的烟花、满地的白雪和那一轮浮云也遮不住的大月亮。

烟花太轰鸣，他们太陶醉，以至于没注意郝齐的摩托车驶上村路，驶进院子，车灯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和付菡身上，才知道他来了。

“你俩干啥呀？不冷啊？”郝齐的口吻就像苹果干，微酸、干瘪。

“大十五的你不去疯去，跑这来干什么？”付菡不情愿地从王远身上跳下来，口气像是突然拔掉塞子的气囊。

“耽误你们了呗？”郝齐停下了走向他们的脚步，笑的不自然。

“你说呢？你现在脑门上写了四个字，破坏气氛，还是夜光的。”付菡拿他当自己人挖苦。

“行，行，我走。”郝齐笑容不变，扬手，回身。

“真走就没意思了啊。”王远连叫了郝齐两声都没把他叫住，追了上去。

“在这也没意思，我撺掇几个人打麻将去。”郝齐骑上摩托，扭身笑说。以示他并没在意。

“得了，在这吧，现成的菜，咱俩喝点。”郝齐捏着闸慢慢往大门口放，配合着王远的脚步。

“不了，心情不好喝酒容易多。”确保付菡听不见了，郝齐终于承认自己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打麻将还输钱呢。喝多了就住这。有输的钱干点啥不好？”

“那俩丫头天天联系，我喝多再哭了，不得让她笑话死？更他妈嘚瑟了。”

“你别听她们瞎白话，哪有什么退伍志愿兵。退伍志愿兵要她？”

“我知道。”郝齐笑笑，皱起脸，他也觉得那是假的，可听王远这么说心里更踏实，“我走了。”已经到了大门口，郝齐发动了车子。

“你今晚上打麻将输的就够把陈晓丽哄回来了。”王远的声音刺进他的耳膜，“不管你是要争面子还是争口气，都没有用，都是自己遭罪。自己日子自己过，不用怕谁说。你家那些亲戚都那么能说，你现在这么闹心谁能管你？陈晓丽心眼儿是不够用，可人家对你也没二心吧？你是有她好还是没她好？”

郝齐没去打麻将，去了烧烤店，打了个电话。电话当然是打给陈晓丽的，他们用互骂脏话的方式表达了对彼此的想念，完成了复合。一旦和好，郝齐瞬间被冲动控制，不能自持了，又骑车去了王远家，借了“公狗儿”，去超市随便买了堆东西，去了乡下陈晓丽家。陈晓丽也没反对他这个有点出圈儿的举动，可见两个人一条心，冲动也是一样的。

乡下的公路有很多段的积雪都没有处理干净，郝齐狠踩着“公狗儿”的油门，吃力地向前奔驰。王远说的很对，自己的日子得自己过，数嘴儿谁都会，他这半个月来不止一次听家人说过“黄了好，再找个好的”，可谁也没帮他张罗过。陈晓丽再不好，起码有她在，他的包皮炎犯了不用自己上药。毛病谁都会挑，难受却没人替他。王远就是过自己的日子，才能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抱着姑娘看烟花。况且他也不是没人支持，王远就是支持他的，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王远从来都是替他着想的。

郝齐开车进了陈晓丽家的村里，远远照见她等在路口。见了面的两个人好像从没闹过分手。

陈晓丽在外屋就喊“来客（qiě）了”，等进了屋，郝齐看见炕头上一个中年男人，一条腿支起来，膝盖与胸口平齐，袜子露着大脚趾和脚后跟，睡眼惺忪，三七分的发型，头发一半躺着，一半立着，炕沿上放这个灰突突的枕头，屋里是酒、菜和脚臭味的混合味，陈晓蕙倚着墙坐在炕梢看电视，笑着拿眼瞟他，像是在说“有种你别来呀”。

陈晓丽她爸也知道他们闹别扭了，开始非常严肃地说了他几句，说得他心都提起来了，不过随后就和蔼了，非要把他带来的酒打开跟他“喝点儿”，而这个时候他的舌头还有点大。陈晓丽放上炕桌，摆上酒菜。一杯酒喝过一半，陈晓丽她爸已经和他论起了“爷们儿”，一杯酒喝完，他已经成了女婿。郝齐至此也找到根了：原来陈晓丽随她爸。

陈晓丽这时已经在桌子底下偷偷地牵起了他的手。郝齐以酒盖脸，提出要求，晚上带陈晓丽回县里，临时说了个正当但牵强的理由。陈晓丽她爸喝多了，但还是没同意。又喝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把她爸喝睡了。郝齐还是把陈晓丽带回了家。

到家已经接近凌晨，家里的麻将局刚散，人还没走，于是他就在众目睽睽下跟陈晓丽进了他的屋，锁上门，下半夜才睡觉。只要他想，他就能把手塞进陈晓丽胸口，想摸多久摸多久，就冲这，谁怎么看，谁说什么他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