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四

付菡过去不会生闷气，引以为傲的家是她的资本，从来不怕闹事，但现在，她的家好像成了负数，甚至因为自己的家让她觉得欠了王远的人情。

她怕有人来家里要债，怕杨继红再提，让王远知道。可担心的事往往都能发生，杨继红又来提过，王远也正好在家。但王远的反应让她意外，她从没见过王远那么严厉地和长辈说话，杨继红已经很尴尬了他还不依不饶，她涨红了脸，自己找着台阶，匆匆走了，他生气立起的眉毛好久不能平复。他就这样立着眉毛告诉她“别理这些，再来骂出去。”

“要是工地工人来呢？”

“有人来过吗？”王远瞪起了眼睛。吓得她连连摇头。

“谁敢来我把他腿撅折！要是有工人知道你是谁，跟你搭讪，马上告诉我，记住没？”付菡又被吓得连连点头。他为了她暴怒，抵消了她很多难受。可又因此，她不能再难为他。只能放任张欣在他们生活里不清不楚，得寸进尺地抢夺她的位置。她的心结不得解开，反而越结越大，慢慢束住了她的心。

耿玉英出院，只能借助拐杖走动，张欣也很自然地跟了过来，登堂入室。在付菡看来，王远的阻拦已经不怎么顾面子好看了，可张欣根本不回应他，只是无可奈何地对耿玉英说：“他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心比谁都细，什么都不能让你干，我不来他就多受累，你看他这段累的，你不心疼啊？”张欣的语境里只有三个人，没有她。她想说“我能干”，但马上又想到王远故意逗她的时候常说的那句“你能干啥？”

付菡觉得这个家有张欣在，就是对她的羞辱，就像停在院子里的“公狗儿”，院子里只有它的时候它是一台车，跟那辆白色雷克萨斯一起停在院子里，它就是一堆看着招人烦的废铁。这个家只剩下皮蛋还觉得她重要，所以她牵着皮蛋出去，一走大半天，躲着那个让她难受的家，也让皮蛋躲着张欣。

付菡在路上就听到王远家院子里的传出的笑声，山梁上剩的最后一角太阳的光芒窄窄地打在红砖墙上。她借着大门口柳树挡住阳光，透过茂密的柳枝看见王远穿着背心在园子里铲地，耿玉英和张欣并排坐在门廊下吃西瓜，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张欣不再刻意打扮，像个居家女人，为了防她不高兴，每天上午王远上班之后她才来，下午王远下班之前就走，今天是不是待得太开心，忘了“避嫌”。

她进院子破坏了原有的愉快气氛，王远特地从园里出来：“怎么才回来？你要不带着皮蛋我就找你去了。关机干什么？”想把牵皮蛋绳子接过来。

“不用。”她牢牢攥着绳子，“电话没电了。”

“郝齐一会过来，带着对象儿，在咱家吃饭。”

“啊。”付菡听见自己的声音无精打采，她的手机就是和陈晓丽打电话耗尽了电。王远的眼神关切地在她脸上徘徊，她赶紧躲开，怕被他看出她哭过。

“付菡，快来，吃西瓜。”耿玉英招呼她，笑的像是讨好。

“不吃。”付菡挤出一丝笑，同时算是回应张欣跟她打的招呼。

“他能作，二十好几了还淘气呢。”付菡把皮蛋拴在窝边，耿玉英接上了她回来前的话题。

“可不，一到冬天就拽我和他坐着轮胎从山坡上往下滑，这山坡多陡，吓得我，使劲叫，他还说就爱听我像杀猪似的叫——你说他多坏。”张欣津津有味地回忆着从前的趣事。付菡拴皮带的手直抖，她想起了去年年底和王远滑雪，他说没和张欣做个这些，可那就是他们的回忆。那么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让她感动莫名、死心塌地的话呢？他在床上对她做的那一切呢？会不会过去都是张欣的？她的爱情，突然变成了曾经被人退回的“二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