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

陈晓丽忍着不哭出声，肩膀起伏，一张一张地抽纸巾。张欣眼圈红了，看着自己的筷子出神，好像这双筷子是一扇打开的门，打开就是过去。付菡悄悄抹掉眼角的泪，相爱，在现实里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可能变成了互相耽误，等互相耽误了，相爱还有意义吗？互相成全是不是更好？是不是两个人都在这么想，只是谁都不说，因为先说的，就是变心的。她看王远，王远也正巧看她，她慌忙躲开。

“姐你去日本得待多少天？”陈晓丽突然破涕为笑。

“不一定，挺多事儿呢。”

“那边好就不回来得了。”陈晓丽眼里残留的泪花在笑脸上闪烁。

“再好也不是家呀。这次回去，就是卖房子，卖厂子，把能卖的都卖了，回来消消停停过日子，以后再去，就是旅游去。”

在付菡听来，张欣淡淡地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保证，都是在声明。她把后路断了，她哪也不去了。对王远保证，对她声明。

“付菡，你和远哥有什么打算没？”陈晓丽的笑好像在说，就你好。

“等他好了，我想回家看看。这几天不都传我家不行了，工程兑给别人了吗？我们家的事，我还得听别人说，怪可笑的。我回去确认一下。”她自嘲地笑。她也在保证，在声明，她不会死占着现在的位置。向王远声明，向张欣保证。

之后每个人都在故意活跃气氛，都在使劲儿地笑，可还是没能让人真正快乐起来。算着时间，下桌，三个人一块收拾，有一句没一句地嘱咐陈晓丽，她也回赠一些没用的关心话。

王远开着张欣的车，送张欣陈晓丽，付菡站在大门口送，车开了，陈晓丽探出头朝她挥手。车很快就看不见了，她回头看王远家的房子，夕阳刺眼，显得房子离她很远。皮蛋还没遛。

她带着皮蛋回来，挤在天边的云已经成了金色，王远迎了下来。

“不好好养着，你又瞎跑什么？”付菡斜睨着王远似笑非笑的脸。

“这阵儿养的，看见床我都害怕。”王远搂住她的肩膀。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付菡已经走得出汗了，可还是马上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热量。她很喜欢他的体温，不分季节，如果离开他，单是他的温暖就够她舍不得了。

到家，王远在园子里教皮蛋叼扔出的东西，付菡回屋洗澡。衣服换到一半，王远搁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一声，微信。她反手抓着文胸背后的搭扣，对着手机看了半分钟，解开文胸，套上睡衣出了房间。等付菡洗完澡，王远还在院子里，他的手机还在床头柜上。她坐到床边，滴水的头发在胸前淋出斑斑点点的水印，把王远的手机拿了起来，查看微信。她听到的那一声，不是张欣发的，但张欣也发了，在之前。一条语音一条文字，文字在后，写的是“我再也不走了”。付菡点开语音，环境嘈杂，应该在车站，张欣开口就带着哭腔：“看见一家三口在大厅里玩，小男孩四五岁，说话还有点儿大舌头。我就想，我当初要是不走，咱俩的孩子是不是也这么大了？要是能重来，我哪也不去，什么也不要，就和你生个孩子，一家三口高高兴兴过日子......我过去错了，我对不起你，以后，我弥补你，你看我怎么做......”

付菡走到窗口，看见王远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面向镇子，一动不动。

“想什么呢？”付菡走下台阶。

“没想什么，这凉快。”王远扭头对她笑笑。

“张欣给你发微信了——我看了。”付菡把他的手机放到桌上，在他右边的石凳上坐下。

“说啥了？”王远问心无愧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说她后悔了，如果能重来，就跟你生孩子过日子，什么都不在乎。”付菡不眨眼地看着王远，不错过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不屑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