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穷则变，变则通（五）

王建国提着粮食背着白菜，刚拐出生产队时就见到从长岭大队的方向三五成群的走过来几拨人。这些人当中基本上是以老人为主，也有为数不多的年轻人。每个人身上都穿得破破烂烂，面黄肌瘦，走起路来飘飘荡荡。

当他们走到王建国身边时慢慢的停下了脚步，用惊奇和贪婪的眼神看着他手里的粮食。在人群中还有几个年轻人盯着王建国手里的粮食有些蠢蠢欲动，可是看着他魁梧的身材又有一些害怕。

这些人渐渐的把他围了起来，王建国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提着粮食想走出人群，可是几百人把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根本就走不出去，上千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粮食。

这时人群外面发出了几声啊啊的声音，与此同时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努力的向人群里挤着。等到这个人靠到王建国身边时，连忙伸出有些伸展不开的双臂，把王建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并且对着人群啊啊的叫喊着好像要说什么，可是越着急越说不出话。

“二叔，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啊、啊、啊！”听到王建国的问话后，朱二狗连忙的比划了起来。

周二狗的比划，王建国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出现，却让人群有了一丝犹豫和松动。

“二狗叔，他是你家啥人？”

听到人群里有人说话了，王建国连忙打量起了这个人。看年龄应该与自己相仿，身材有些消瘦，脸上明显带着饥饿之色。在他的身边围了十几个年轻人也是面黄肌瘦，看样子是以他为首。

“啊、啊、啊！”朱二狗指着王建国连忙向这个人比划着打枪的手势。

“您是说他是卫星的战友，是吗？”这个年轻人虽然饿的有些面黄肌瘦，但是说话非常的有礼貌。

听到这个年轻人的询问，周卫星的二叔连忙的点了点头。得到周二狗的证实后，这名年轻人对自己身边的伙伴说，“算了，咱们还是接着去县里要饭吧！”

虽然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同伴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可是王建国还是听到了“要饭”这两个字。到这时他才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围着他。原来都是为了他手中的粮食，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行尸走肉的样子，王建国的心里也有些不忍。

“京哥，这小子手里有那么多粮食，不整点可惜了？”有几个年轻人盯着王建国手里的粮食有些不舍的悄声问道。

王京生摇了摇头道：“算了吧，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这小子手里的粮食应该是拿命换来的！”

“京哥，您是说这小子手里的粮食是抢来的！”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双眼一亮的问道。

“我看你是念书念傻了！”王京生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说：“你耳朵里塞驴毛了，没听二狗叔说他是卫星的战友吗？再说了，你再看看他那四个兜，完全可以证明这小子在部队是个干部！”

“嗯，京哥说有道理！”戴眼镜的青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一本正经的对周围的其他青年分析说，“卫星牺牲在战场上了，这个小子又是他的战友，从他四兜可以看出来，他在部队时应该是卫星的上级领导。也就是说这小子也上过战场见过血，以咱们目前的体力来看应该干不过他，所以这个粮食咱们不能抢，以免吃亏！”

“有道理个屁！”王京生伸手在李红兵的头上拍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说，这小子为了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值得咱们兄弟尊重。更何况卫星牺牲了，这小子还能来看他们的家人，就冲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这小子是个好干部。这样的人咱们不能动！”

听到王京生的解释后，众人默默的点了点头。可是饥饿又让他们迈不动脚步，而是随着众人又紧紧的盯着王建国手里的粮食。

正在这时站在人群前面的几个年轻人猛然的向王建国扑去。饥饿已经使他们失去了理智，看着突然扑过来的几个人。王建国下意识的一个正蹬踹出去，冲在前面的一个年轻人被他一脚揣在胸膛上绵软的倒在了地上。

然后王建国又挥舞着左手和右手上的粮袋子打在了靠近自己身边的两个年轻人背上。袭击很突然，可是结束的也非常快。这一瞬间的事情，让围着他的众人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但是还没有散去的意思。

“姥姥的，这小子真厉害！”李红兵扶着眼镜面带惊讶的对众人说道。

“嗯！”王京生也是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这小子力大无穷，看到了吗？他左右手那两只粮袋子每一只最少有50斤，可是它挥舞起来就像玩儿一样！”

站在王京生周围的年轻人，看到这个场面后也轻轻的抿了抿嘴唇，同时又缩了缩脖子。

这时已经忙活完的周卫红，正挑着一担粪走出了生产队准备给菜地里施肥。她挑着粪刚拐到土路上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松散的围着身材高大的王建国，并且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地上还躺了几个她比较熟悉的本村小伙子。看到这个场景，她想也没想的放下粪桶，然后又把粪桶上的挑担子拿了下来连忙挤进了人群。

“王大哥，你没事吧？”周卫红抓着王建国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王建国苦笑道：“没事，就是这一仗打得有些莫名其妙！”

周卫红仔细的检查一遍后，看到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其实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她一进到人群就明白了，自己村里的人什么德行她明白。她拿着挑担子气势汹汹的来到一名60多岁的老人面前质问道：“李爷爷，您也是老革命了，也是老支书了。在咱们村里您也是德高望重的人，今天发生的这个事情，您为什么不阻止？”

周卫红的质问，让这位李姓的老人面上有些发臊。可是当着这么些人又放不下面子，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唇刚**了几下又咽了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急之下他蹲下身有些无奈的大嚎了起来。

周卫红的质问，王建国听得明明白白。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老人，王建国知道这个老人应该是跟自己父亲同时代的老军人。经过这几天的了解，王建国也知道，如果不是把人逼急眼了，作为当年的老军人绝对不会默默的上观。

王建国连忙疾走几步，来到周玉红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又蹲下身伸出双手把老人轻轻地搀扶了起来问道：“李大爷，您是**员吗？”

站起身的李希福看着王建国身上的军装久久的不语，眼泪默默的流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挣脱了王建国的搀扶，理了理自己打着补丁的衣服摇摇晃晃站着军姿有气无力的说道：“是，48年入伍，某军某师某团某营某连某排炊事班长，31年党龄！”

听到老人庄严的回答后，王建国理了理卸下军衔的军装，然后举起戴着手套的残缺右手严肃的敬了一个军礼回道：“我叫王建国，入党十年，某军某师某团某营营级转业。”

二人彼此神圣庄严的仪式，让围着他们的老百姓都有一些肃然起敬。听到王建国的回答后，李希福伸出颤抖的手**王建国的绿色军装。

“他姥姥的，这小子官职还不小呢！”李红兵扶了扶眼镜说道。

“说话注意点！”王京生没好气的看着李红兵说，“这两个人都是咱们国家的功臣，少放那些歪歪屁！”

此时王建国扶着李希福的手温和的说，“老支书，麻烦您老人家和卫红妹子一起统计一下这里有多少人。”说完后，王建国又回头指了指那两袋粮食说，“统计完后，把这些粮食发给乡亲们！”

听到王建国如此说，李希福突然的抬起头震惊的看着王建国问道：“真的？”

“真的！”王建国严肃的点了点头道。

“为什么？”

王建国没有马上回答李希福的话，而是看着人群中那些衣不遮体颤颤巍巍的老人。过了好久，才对李希福严肃的回答道：“从入党的那一天开始，咱们就背负着为天下百姓谋幸福的责任！”

李希福看着王建国年轻而又坚毅的面孔默默的点了点头道：“对，咱们**员就应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宁可咱们自己饿死，也不能让老百姓受苦受罪。”说完转身向人群中走去。

在周卫红和李希福的维持下，有的老百姓把自己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排成队站在了王建国面前，有的老太太迈着小脚急速的往家里赶去拿碗拿盆。王建国打开粮袋子，伸出自己的大手一捧一捧的往老百姓的衣服上放着玉米面子。虽然粮食不多，但是每一个人都能分到一二两。每个分到粮食的老百姓看着王建国都流出了感激的神情。

“京哥，这小子挺仗义的！”

“嗯！”排在队伍中间的王京生手里握着上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是个人物！”

一个多小时后，已经全部领完粮食的老百姓脚步轻快的向自己的家里走去，完全没有之前的颓废之色和麻木的表情了。

等到老百姓全部散去后，王建国提起剩下的粮食估摸了一下大概还能有十斤左右。他看着周卫红笑着说，“妹子，中午下工早点回来。今天中午贴饼子炖白菜！”

看着王建国舒心的笑容，周卫红把挑担挂在粪桶上，然后挑起来跟着王建国和自己的二叔边走边问道：“王大哥，这么多粮食，说分就分了。您不心疼吗？”

“不心疼！”王建国边走着边看到有些人家的烟囱已经升起了渺渺的炊烟笑道：“我跟你哥他们在战场上打仗，是为了国家的稳定和人民的安定幸福。同样的，今天分的这点粮食也是为了国家的稳定和人民的幸福，这是我们军人和**员的责任！”

王建国的话让年龄还不大的周卫红陷入沉思，她的父母以前经常说，如果没有**就没有今天平安的日子。可是自从她参加工作后，她对父母的话越来越怀疑。因为她所接触的**员真的很让人失望。

她小的时候也看过露天电影，公社的播放队经常会放一些抗日战争的片子。电影里边的日本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经常会把自己所接触的**员跟那些日本鬼子做比较，他感觉那些**干部除了不杀人，跟其他的那些日本鬼子没啥区别。

可是自从昨天接触了王建国和他今天所干的事情后，周卫红又觉得自己以前想的可能是不对的。王大哥也是**员，他为什么就对老百姓那么好呢？

想到这里，周卫红轻声的问道：“王大哥，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些苦哈哈的老百姓这么好？”

周卫红的话让王建国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她为什么会冷不丁的问出这么一句。王建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周卫红说，“我虽然是**员，可我也是老百姓。如果没有老百姓，哪来的**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