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审讯和噩梦

啪嗒——

刺目的白光如同一柄利刃，破开如墨的黑暗照射在男人的脸上。

他抬起麻木的脸，涣散无神的瞳孔重新聚焦，一丝枯黄的发垂下来，油腻、肮脏。

“陆良，男，……”

男人眯着眼,但他还是看不清说话的脸。

“……20××年从警官学院毕业……”

男人晃了晃身体，发现自己全身都被绑得死死的，椅子也是固定在地上不能移动。

“抱歉，这是哪里？”他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干枯。

“……毕业后因为成绩优异而被分配到滨江市白云镇派出所……”

还是那道声音，没有情感的、冷冰冰的声音。男人又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挣脱束缚。

“这是哪儿！我TM问你话呢！”男人大吼道，他的脑袋还是有些晕乎乎的，记不起来之前的事。

“……后因白云镇突发变种狂犬病而渎职出逃……”

“TM这是哪儿？！”

“……其在白云镇H303省道公路被武警抓获……”

男人有些抓狂，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

“……警官陆良，你涉嫌渎职并持枪射杀多位平民；你认罪吗？”

“认个屁啊！这到底是哪儿？！”男人挣扎的力度又加大了一些，但还是无法挣脱。

“……陆良警官，请你冷静，否则我们将采取暴力手段！”声音变了，有情感，但是却有一丝阴霾。

“告诉我，这是哪儿？”男人累了，他大口大口的呼吸。

“陆良警官，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请你配合！”

……

“为什么？”沉默良久，男人问道。

……

灯熄灭了。

一切有化为黑暗和沉寂。

呲呲——一道细微的电流声传进男人的耳朵。

继而——噼啪！

蓝白色的电火花爆闪，男人的右肩灼热刺痛，然后全身都在不自主的、胡乱的颤动，仿佛有一个东西在引导他全身的肌肉做布朗运动。

男人死死咬着下唇，努力使自己不因为疼痛而叫喊。

……

啪嗒——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流呼的消失了。白光再次刺破黑暗。

“……陆良警官，我不喜欢别人答非所问。这只是给你一个小教训。”

男人歪着头看了看右肩上已经碳化的伤口，又看向白光的源头。白光很刺眼，只撇了一眼，男人的眼睛就已经刺痛无比。

“……陆良警官，现在进入正题。

“第一个问题：在疫情发生之前，距离白云镇西两公里处发现的那辆报废越野车有没有异常？？”

“呃……喀……异常？指的什么？”男人艰难开口道，经过白光的炫目，男人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他的大脑也处在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

“……那两越野车有没有与其他越野车不同的地方？”

男人沉默，他在脑海里努力搜寻着提问者嘴里所说的“越野车”。

“车……车的轮胎被钢钉扎漏了……呃……四个轮子都一样。”男人模糊的回忆了一遍当天勘察现场时的记忆。

“……有没有找到抛洒钢钉的地方？”

“没有！附近所有路径我们都查过了！”男人说道。

“……那么四散在越野车周围的七具尸体被你们放在了哪里？”

男人的瞳孔快速变大，仿佛他已经不再惧怕强烈的白光。

“卫生院的一间病房里。”

“……然后你们就再也没去管过吗？尸检查也没有？”

男人全身开始微微颤抖，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冷。

“能关掉空调吗？我好冷。”男人身体的颤动幅度越来越大，皮肤紧缩造成大块的鸡鸡皮疙瘩凸起。

“……”

提问者没有回答。

“呜……我……我的头好痛……啊！”男人的头部忽的变得疼痛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他条件反射般想要抽出手抱住头，但是坚固粗厚的皮带并未让他如愿。男人的挣扎比之前更为激烈，固定座椅的螺钉有了些松动。

“……快……快给他注射镇静剂！”这时候，从白光处泄露进来一道细微的命令声，这里似乎被隔离了……

“……正在注射，长官……”

座椅靠背上伸出一根钢针，慢慢扎进男人的脊神经，淡绿色的药剂被注射进他的脖颈。

但男人依旧在挣扎。

“不行，剂量太少了！加大注射量！”

“……他会死的，长官……”

“……听从命令，下士……”

插进男人脖颈的钢针又注入一股冰冷的淡绿色液体。

男人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眼皮也渐渐下垂；一股疲乏的感觉袭来，就像是警务训练了一下午一样，很累，很想睡觉……

……

踏-踏-踏——

脚步声在这幽静的地方变得异常响亮。这是一间拘留室，里面坐着一名身着白色汗衫、天蓝色瘦腿牛仔裤的女孩。

“咯咯，你又来了呢！”女孩瞪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牢门外的男人。

男人的眼中有惊恐、有讶异、有愤怒，他张开干涩的口，沙哑着嗓子说道：“你……你是陌离！是你杀了苏所长！”

女孩轻轻一笑：“呵呵，陆警官，我们都会死的，我只不过是先把他扔下了地狱而已。”

“不！不！我们活下来了！我，李文博……”男人双手紧握住牢门的钢筋，咽了口唾沫“……还有你！你也逃出来了！”

“咯咯！是吗？我们真的逃出来了么？”女孩笑着，她的小嘴微微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

男人转过身，正巧看到拘留室外面游荡的一个只有半边脸的“人”。它的身上还穿着一套浅蓝色的夏装警服。

“不！不！我我们明明逃出来了！陌离，这是假象对不对？这一定是假象！”男人回过头，却看到女孩的额头正在流血，然后“轰”地一声爆开！她的四肢、躯干也都裂开，化为淋淋血块！然后血块再次聚合，变成了苏雷所长的脸，继而又组合成李文博的脸，之后是秦钟海、老K、小宝……

……

啪嗒——

白灯再次打开，照射在男人那很久都没有修理过的、尽显沧桑的脸上。

“……陆良警官，我希望你能正确回答我的问题……最好不要有所隐藏！”

这次声音变成了另一个。似乎是用了变声器，刺耳难听。

男人皱了皱眉，他还没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

“……第一个问题：那位咬人的农民最后怎么样了？”

男人深呼吸了几下，眯着眼看向白灯光旁边的位置：“麻烦不要用强光灯照我……我的眼睛……很疼……”

呲呲——

上次那种刺痛感传来，男人全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动。还好这次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男人大口地呼吸着。

“……不要说与问题无关的事……

“第一个问题：后来咬人的那位农民怎么样了？”

男人的左手腕还在条件反射般颤动，他将头部转向左边，盯着自己不断抖动的左手腕，开口说道：“他死了。”

“……怎么死的？”

“感染了那个狗屁的变种狂犬病！玛德！他才是病毒母体！”男人忽然破口大骂，他的脑海里渐渐明晰起来，对于白云镇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好的，请冷静。下一个问题：被农民咬伤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男人的左手腕终于停止了抖动，他低着头，尽量避免被强光照射眼睛：“死了，医治无效死了。”

……“非常好！好好休息一下吧！”

话毕，白光熄灭，黑暗笼罩过来；男人的脖颈被注入一股清凉。

……

“老K，你们要去哪儿？”男人站在派出所大门，他看着公路上的一队防化兵，问道。

一名全身都被防化服包裹着的士兵回过头来，一把扯下防毒面具，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面庞：“母体，我们要去找母体！”

“母体是什么？”男人问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在呼唤我，就像是一位母亲在呼喊自己的孩子一样。”士兵继续向前走着。

“快回来，你会死的！”男人想上前去拉扯士兵，但是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动分毫。

“我们都会死！”士兵摘下连体帽，露出半个脑袋，他的额头以上连同大脑都不见了，但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一个都跑不了！”士兵笑了笑，伸出腥红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唇，然后重新戴上帽子和防毒面具，向前迈开步子。

……

“……感觉怎么样？陆良警官。”声音又变了，这次是一个女声,清脆好听。

啪嗒——白色强光灯被打开。

男人习惯性的眯了下眼。

“……长官，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白灯处传出微弱的、未经处理的男声。

“……继续……”女声并没有因为男人糟糕的状态而终止审讯。

“……可是……长官……”

“……审讯开始……第一个问题：疫情大爆发后白云镇派出所都在做什么？”

男人低语着，他似乎没听见问题。

“……你在说什么？”女声中有一丝丝的疑惑。

“我们都会死！一个都跑不了！”男人念出了噩梦中老K说的话。

“……什么意思？”这次这个审讯官脾气明显好得多，并没有因为男人的不理睬而直接采取暴力手段。

“没什么……您问的问题是什么？抱歉！我刚才没听清……”男人会过神来，慌忙否认。

“……这样啊……那第一个问题：疫情大爆发时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女声中虽然包含着疑惑，但她还是忍住没问出来。她的职业素养比之前那两个审讯官要高很多。

“根据县里的命令，武装巡逻，制止暴力犯罪行为的发生。”

“第二个问题：你……有和被病人抓伤或者咬伤么？”

男人沉默。

“……没有！”良久，男人说道。

“……陆良警官，请你如实回答！”对方明显有些疑虑。

“没有！我确定。”男人说道。

……

这次是提问者沉默了。

“……好好休息一下吧，陆良警官。”

……

男人从冰冷的地板上醒来。

他站起身，仔细打量着这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点点莫名的臭味涌入他的鼻腔。

咔——他的脚踢到了一块硬邦邦的金属物体。男人低头，发现自己的脚边有一支97式霰弹枪。

“呃啊啊～～”男人循声望去，一个“人”躺在地上吼叫，它的腰部一下都没了，断口参差不齐，似是某种生物的咬痕。

男人转了个身，环视四周。发现周围全是身着迷彩色防化服的士兵的身躯。地板和墙壁上全是干涸发黑的鲜血。男人轻轻的走到窗台边，伸手拨开沾满黑色血污的、厚重的窗帘。

一缕残阳射入室内。

忽然，其中一名士兵那已经冰凉发硬的身躯快速抖动起来。男人猛的转过身，端着97霰对准那具尸体。

咔咔咔——一阵骨折的声音从尸体内传出来，其余尸体也开始抖动。

彭！彭！

男人快速扣动扳机，但却没有丝毫作用。终于，尸体一齐停止了抖动。

结束了？男人不确定，他被靠着墙壁，持枪做瞄准状。

噗嗤嗤嗤——所有尸体的胸膛、脊背齐齐炸开，血液早已干涸的肌肉化成碎末四溅！男人惊恐之下条件反射的迅速扣动扳机，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肌肉碎末似乎具有思想，它们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团肉红色的肉雾，向男人的方向缓缓移动。

子弹打完了，男人抓着枪管不断挥舞着枪支。但是肉雾仍在不断逼近。

“滚！快滚啊！”男人打吼着，这一刻，他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怖。

肉雾最终还是包裹住了男人，男人也在窒息与刺痛中失去意识……

……

咔哒——灯亮了。

“……陆良警官，你还好么？”男人睁开眼睛，抬起头，死死盯着白芒。他的眼睛竟然全部都是黑色的！似乎没有眼白，占据他的眼眶的是一颗很大很大的瞳孔。

“…………我很好……真的！”

男人回应道，他的声音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心悸和不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