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欢而散的团年饭

忽然，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响起，紧接着东边隐隐传来了轰鸣声。

“迅速隐蔽！”

村民一哄而散，国军兵士们迅速起身，有组织地疏散隐蔽。

日军飞机又来轰炸了，这是他们送给国军第三十军的“新年礼物”。

对于日军的这种“常规操作”，当地的军民早已习以为常了。自从三十军军部设到此处之后，当地军民已接受过多次这种“实战演练”了。

因这这峡江一带地处山区，地形条件复杂，经常大雾弥漫，日军一般都是派小队的轻型轰炸机来袭扰。

即使是这样，这些年来，死在日军轰炸下的当地军民也不在少数。

这军部旁边有不少国军士兵掏出来的小山洞，是专门用来应对敌军轰炸的防空洞。

当地可是沙砾地，比不得黄土高原，要掏出个小山洞也不容易。普通村民遇上日军轰炸都是往山涧里隐蔽，因为他们可没有能力自己挖防空洞。

防空警报响起，丰家四兄妹迅速下了树。**丰舒焕吩咐老四，带着小妹迅速去山涧隐蔽，他和老三回家帮大哥带母亲出来。

母亲和大哥不在，**丰舒焕的指示当然就是最高指示。兄妹四人是立即分头行动。

**、老三离家门口还一百来米，就远远看见大哥正搀扶着母亲往平常隐蔽的山涧快步赶去。因为母亲双目失明，想跑是跑不起来了。

好在母亲失明多年，对这一带的道路也是相当熟悉了，只要有人在旁边搀着，也不至于摔跤。

**、老三迅速与母亲和大哥汇合，三兄弟架着母亲，很快就进了山涧。

山涧里已挤满了不少村民。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先进山涧的往里走，给后面的人留出空间。

三兄弟扶着母亲又向山涧深处移动了约二十多米，就过不去了，因为前面全部是人挤人了。老四和小妹应该就在里面了。

往日里这个山涧里是没有这么多人的，因为大家居住得分散，都会找个离家较近的便于隐蔽之地。今天是因为看戏，村民都集中到这里了。遇上日机轰炸，大家都只能往里面挤了。

一阵约一刻钟的轰炸夹着机枪的扫射之后，敌机的轰鸣声渐远了。

很快，村民们都陆续出了山涧。三兄弟在山涧口等到四弟和小妹出来后，便一起扶着母亲回了家。

每一次轰炸，有房屋被损毁、有零星人员伤亡都是正常现象。

这次也不例外，死了两个跑得慢的老人家。丰家的房子也被炸毁了一个小角。

不过这都不要紧，自从军部征用了丰家的房屋，每次轰炸过后，都会有国军兵士替他们修房子。加上这房子都是青砖条石所砌，每次受损也不是特别严重。

晚上，四兄弟按照当地的规矩，给祖父母、太祖父母及父亲的坟上送过灯之后，就回家吃团年饭了。

一家六口人挤在一张小桌子上吃饭，桌子上点着煤油灯，气氛也显得比较温馨。

老大丰舒耀还特地打了一斤当地的苞谷酒。兄弟四人一人倒了一小杯，给母亲也倒了一小杯。

老四和小妹年纪最小，一边吃饭一边不停地向母亲和大哥讲述着今天看戏的事儿。

老大、**因为跟着运输队常年在外，也不断地给家人讲述着外面的奇闻趣事。

唯独老三丰舒彩只顾默默地吃着饭。

高氏眼睛虽然瞎，心里可敞亮着呢！见大家都吃得、喝得差不多了，高氏问道：“三伢（当地方言念“á”音）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呀？怎么今天大过年的像是闷闷不乐呀？”

老三丰舒彩心中的确有事。今天听了那首《松花江上》之后，他突然萌生了从军抗日的念头。

从军抗日，那就意味着随时会牺牲。丰舒彩刚刚年满十九岁，正是那个不怕死的年纪。

加上他从小就从父辈那里受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好男儿当驰骋疆场、马革裹尸还”的中国传统式教育。

在听了那首《松花江上》之后，丰舒彩感觉自己热血沸腾了。他十分期望投入到那场轰轰烈烈的抗日战争中去，哪怕是为此献出生命，他也觉得一定要去。

唯一让丰舒彩担心的是母亲不让他去，他不知该如何说服母亲。

既然母亲突然问起了这个话题，丰舒彩决定不再回避。他反问母亲道：“妈，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您说如果国没有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家也没有了？”

知子莫若母！高氏听闻此言，就猜测这三伢子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想跟大哥、二哥一样也出去闯一闯。

高氏笑道：“对！是这个理儿。怎么了，你也想跟大哥、二哥一样，去为运输队当向导？”

丰舒彩憋足了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想去当兵！”

此话一出，高氏脸上徒然变色。

一旁的老大丰舒耀惊道：“什么？三伢子你说什么？你要去当兵？”

不待母亲和大哥继续追问，丰舒彩一古脑儿地将下午听了《松花江上》之后，产生了强烈了从军抗日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现场的气氛凝固了，没有人说话。

许久，老大丰舒耀说道：“三伢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你可知道，在其他许多地方，都在抓丁拉夫。因为我们这里是三十军军部驻地，村民们为抗日也出了不少力。加上族长是国大代表，与上面也做过些沟通，免除了咱们村子的出丁任务。你自己怎么还往枪口上撞呢？这从军打仗是好玩的吗？那是九死一生啊！这些年来，母亲一个人将我们兄妹几个拉扯这么大容易吗？你还没有尽过一个为人子的孝道，却一时冲动，要去从军。你这样做，对得起母亲吗？”

高氏没说一句话，却伸手抹了把眼角的泪水。

丰舒彩知道母亲是伤心了，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妈、大哥，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日本人现在都已经打到我们家门口来了，如果大家都不去扛枪打仗，难道都去等着做亡国奴吗？我知道此去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最难过是咱妈。但如果日本人来把我们的家都占了，我们四兄弟怎么办？等到那个时候再跟日本人拼命？还是带着咱妈出去逃难？国家都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又逃到哪里去？”

丰舒彩这一连串发问，倒是把大哥丰舒耀给问住了。

高氏心中此时也是思绪万千，在内心深处，他赞成三儿子丰舒彩刚才所说的这些话。没有国，哪来的家？

但儿子都是当娘的心头肉呀！同意三儿子去从军，那基本上是把儿子送上了半个黄泉路呀！

对于这事儿，高氏决定先来个冷处理。也许儿子就是一时兴起，等这股冲动劲儿过了，她再好言相劝，说不定三伢子就打消了从军的念头。

高氏起身说道：“三伢子，你先起来。我今天也累了，也不想守岁了，我先回屋子睡去了。你们兄妹几个也别闹得太久，守过了岁，就早点儿歇着。”

丰舒彩心想，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出来了，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说道：“如果你们不答应让我去，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听了三伢子这话，高氏有些火了。她本想把丰舒彩臭骂一顿，但一想今天是大过年的，就忍住了没发火，只是回屋之前冷冷地抛下一句：“你爱跪就跪着吧！”

回屋子之后，高氏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