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超生

老村长鲁维山劝茂昌替媳妇去做绝育手术，遭到茂昌一口回绝，两人只好不欢而散。

韦茂昌回到家中一连几天心情很忐忑，担心老村长会带人来对他采取啥强制行动。后来，他才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将近一个星期过去了，日子过得仍然风平浪静。正因为日子过得太顺心，当他以为村干部们不会再找他的麻烦时，老村长却来了！

鲁村长一反常态，对他很客气道：“眼下要过年了，只要上面不压下来，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过个好年！”

老村长态度太温和了，茂昌反而有些不适应，他疑心村长另有阴谋。因此，茂昌对他的友好并不买账，生硬地回话道：“让俺感激你吗？”

鲁村长被激怒了，道：“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到外村瞧瞧，他们是怎样对待那些计生钉子户的？逮人不说，还要牵猪牵羊，甚至上房揭瓦，你也想享受这样的待遇吗？”

茂昌也不示弱，道：“俺也不是被你吓唬才长大的！现在俺再告诉你一遍，让俺去做那手术，没门！你有本事就将俺捆去吧！”

老村长被气得喘了半天，他干咳道：“你小子能耐还真不小啊，要反天了！俺现在不与你计较，年后再看俺怎样收拾你！”

茂昌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小脚奶奶见他脸色不好看，就问道：“那个老东西又找你谈话了？”

茂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媳妇从来没有遇见自己男人的表情像今天这样颓废，就停止了切菜将手中的菜刀往菜板上一爽，道：“算了吧！看你这样为难，俺明天就到城里医院把孩子流掉！”

小脚奶奶却不乐意了，责备道：“咋能说流就流啊？你若去把孩子流掉了，这一阶段的苦都白受了！”

茂昌一屁股坐到板凳上，道：“已经有三个女娃了，还想再添一个女娃啊？”

“你咋知道，你媳妇就不能生个男娃？”

“生男娃的女人都应该像子俊媳妇那样，长得人高马大，结结实实的！你看俺媳妇瘦了吧唧的，像一只瘦**似的，哪里是生小子的料！”

小脚奶奶气的扬手打了儿子一下，道：“胡说八道！谁能生男娃，难道标记在脸上不成？”

茂昌向母亲陪笑道：“俺也是顺口说说，娘不要当真！不过俺媳妇她们刘家人个个长得尖嘴猴腮的，没有生男娃的命！她哥哥现在有四个女娃，俺疑心俺媳妇有可能再生个女娃，这样，俺们就和她哥哥家的情况一样了！”

在接下来的二三个月里，由于过年原因，村干部们并没有过多骚扰，因此韦家的这段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转眼年关过去了，又过了二月二龙抬头，春天的脚步就到了。

春天来了，数响干雷，硬是没有挤下几滴雨来，冰雪倒是在一个月前就被震化了，浠浠沥沥的流到河里，又顺着枝枝杈杈的小河流到鲁湾村前葫芦形的大湖-双子湖里。经过一个秋冬的干涸，生命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三三两两的蟾蜍从裂开的污泥间隙中钻出来，或慵懒地蹲在那里，或寥无生气地四腿朝天，露出惨白的肚皮。也有些臃肿的母蟾蜍驮着大公佬，慢吞吞地蹬着后腿向前游，一串串黑褐色的浮卵缠绕在枯草上，晶莹地随水波飘荡。

一些黑色的小虫拍打着翅膀，在空中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旋涡流。人走在哪里，这些虫子马上蜂拥跟进聚在面前。伸出手拍打一下，数十条生命便丧失于瞬间。但是短暂的散开，这些飞虫又迅速聚拢，缠绕在人的周围。

在这荠菜开花的多情初春，麦苗正在孕穗，为拔节冲刺前做出最后的养分储备。麦地的野草也在疯长，枝茎几天之内迅速长成，然后开花，结籽，枯死，完成一个生命循环。在麦子拔节前的这段日子，农人须抓紧时间锄草，一则麦子拔节抽穗后草就不容易找了，另外则草籽长成后会撒落到各处，来年会几何倍增式地扩散。

李家和韦家关系一直要好，生产队时分在一组，后来分田到户时两家麦田也相连。李子俊家劳力多，舍得施粪肥，麦田长势喜人，好似地面上铺了一层葱绿的毯子。韦家的麦子则不行了，茂昌经常在外务工不回家，女人们也没有多少力气，基本上没有施多少肥料，因此长势很差。站在韦家麦田的地头远远望去，一整块地好像被瓜分成若干形状不规则的小块，各块长相千差万别，象鬼剃头，又像一个骚性十足的男人左右摆射留下的不均匀的尿迹，断断续续的一片片或一撮撮墨绿，其它则瘦黄，显然的营养不良。

锄草是很枯燥的劳作。韦茂昌为了和李子俊夫妇唠嗑，把大肚子老婆和二女儿二错远远地落在后面；大女儿大改手快，则和他保持平行线；小女儿三改刚满四岁，锄不动草，便随大人后面捡一些草带回家喂牛。

李子俊的三小子文豪还不能算作家中的劳力，因此他的活动比较自由，他一会儿蹲在哥哥们的身旁拔草，一会儿觉得累了便在麦田里跑来跑去斗蛐蛐、捉蚂蚱。

这时，韦茂昌锄了一阵子野草，感觉腰酸腿肚涨，就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他的目光便在李家三个小子的身上停住了，他看到李子俊三个牛犊般壮实的儿子阶梯式的蹲在前方锄草，隔了一会儿又看到那个流着鼻涕三小子站起来跑来跑去玩耍，茂昌的心中不禁感慨起来了！他看了看两家的麦田，不禁意味深长地对李子俊感叹道：“唉，子俊哥真有福气啊！”

子俊知道他所指的是啥，说道：“福气个球！这几个讨债鬼太劳神了，以后长大了还要给他们盖房子取媳妇，就是把我们公婆俩剥了皮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子俊媳妇插话道：“我就瞧你家大闺女顺眼，你看将俺家**送给你家作上门女婿怎样？”她笑了笑，继续说，“不行的话，将俺老三过继给你家也好……”

茂昌没有回答，像是受了刺激，发狠似的道：“俺才不要你们李家的小子！一切都要靠自己来，这辈子不整出个带把的，俺他妈的誓不罢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大前门烟含在嘴里，却发现没有带火柴，于是就过去向子俊借了火。返回时，见子俊女人正在弯腰拔草，于是就用手在她那两半肥硕而柔软的屁股上各拍了一下。

子俊女人一惊，站起来笑着骂道：“你这色鬼，真是胆大包天！当着俺男人的面，敢吃嫂子的豆腐！”

李子俊却并不生气，反而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他神秘地转过头对茂昌道：“当年媒人将孩他妈介绍给我时，我正和东庄的那个英翠打得火热，心里哪能装下其他女子？爹是个老实疙瘩，啥话不说，背着粪箕就出去拾粪了。而娘则打了俺一个耳光，骂俺懂个屁！说瞧这个女子就顺眼，丰**肥臀的，身体很结实，准会给俺李家带来好运！”

“娘不识字，话粗理不粗，我是屈于她的压力才答应下来……”

子俊媳妇听罢则不愿意了，她抢白自己的男人道：“哼，看不上俺？老娘俺还看不上你呢！文文弱弱的，哪有个男子的气概！若不是你家用八台大轿来迎，俺才不嫁到你们李家呢！”

李子俊看着女人的一脸醋意，不禁哑然失笑了，他压低声音对茂昌道：“其实，生男生女也有秘诀，俺来教你一招……”

他正要往下说，抬头却看见茂昌的闺女大改脸色绯红，正低着头侧耳偷听他们的谈话。对于这些少儿不宜的话，不便在她面前讲出来，于是李子俊朝她撅了一下嘴，驱赶道：“去！小屁孩，快走开！”

大改十二三岁的年纪，胸部已经发育成芒果大小，朦懂男女之事。她脸一红，就向前走开了，离子俊家三个小子不远的位置停下来。

再说茂昌女人和二女子二改，她们俩在后面很远的地方锄草。茂昌女人矮小干瘦，由于怀孕的缘故，肚子上像一口大锅卡在那里，因此只能直挺着腰蹲坐在小凳子上。由于姿势所限，她的视野范围也就相应地大大缩小，这导致伸向四周拔草的手有些盲目。

李韦两家女人水火不容，茂昌女人是不愿意去接近李家任何人的。可是，自己男人是个有主张的人，脾气也有些暴躁，她无法劝阻，也不敢劝阻他不要去接近李家的人，这样弄不好的话，说不定会引火上身，遭到男人一顿暴打。唉，这些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就随他去吧！

突然，她感觉肚子一阵绞痛，掰指算算，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想必是要大便了。早上多吃了一碗芋头，这东西废渣多，吃多了大便也就多。于是，便起身向远处的沟壑走去。沟底已经干涸，土皮龟裂卷起，很松软。刚解开裤带，就感觉有湿热的东西顺大腿淌下来，却没有多少便意。看来，小家伙在里面已经等不及了，想提前来到这个人世。

女人一直是在家里生下前面三个孩子的，这次也不能将老四生在荒郊野外。她站了起来，系上裤带，强迫自己挪动脚步朝远处那棵大柿子树下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