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计生进行时

沈月娥不愿意做绝育手术，一心想再生个女娃，这可难坏了男人潘则刚。潘则刚执拗不过，就生起了闷气，一连几天除了吃饭睡觉上班，不再与她多说一句话。

沈月娥并不退让，见男人这般待她，更加坚定了要将娃生下的决心。这一天，沈月娥正在自己门口低头拌饲料，就听到有人向她打招呼道：“妹子，喂猪呢？”

她抬头看了看，见是老村长鲁维山，于是就没好气地”哼“地一声继续低头搅拌猪食，不再理会他。鲁村长并不生气，他走近了突然低声神秘地说：”后天镇上计生干部进村！“

沈月娥一惊，抬头望去，那人已经走远，面对着老村长的背影，她的心中不禁涌出一丝丝感动。说到大女子潘琴与村长公子的婚事，潘家一直承认过，但无论潘家承认不承认，这婚事已经成为事实。在这个事情上，鲁守根按照传统的风俗上门提亲没啥过错，那老村长知书达礼更没啥过错。非要追究责任的话，就怪自家的死女子不争气，鲁守根那臭小子其貌不扬，比自己还矮半头，怎能就看上他了呢？

丈夫潘则刚对鲁家充满了咬牙切齿的仇恨，女人沈月娥并不像他那样。她虽然对鲁家也没啥好感，也不搭理鲁村长一家人，可对他们却远远没有达到仇恨的程度。闺女大了不由娘，既成的事实无法逃避，那索性就认了吧！一个外来户想在这鲁湾村站稳脚跟，能与村长攀上亲戚，并不是啥坏事。现在潘家还没承认这门亲事，村长鲁维山对我们潘家态度就有了明显的改变，居然通风报信来了！

沈月娥挺着肚子跑到亲戚家躲了几天，回来后惊悚地发现，村里再次有六七个女人被抓去县城医院做了绝育手术，又出现了一个不怕死的跳车摔断了腿，孩子也没有保住。她为自己庆幸之时，心中不由地再次涌出一丝丝对鲁村长感激之情。

这天，沈月娥在路上遇到了鲁村长，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鲁大哥，有空到我家喝酒去！”

鲁村长咧了咧嘴，笑道：“俺哪里敢去，你家那口子还不把我吃掉了？”

晚上，潘则刚唉声叹气，翻来覆去睡不着。女人沈月娥推了推他说：“我这次躲过一劫，多亏了人家鲁维山了。我想感谢他，请他来家吃顿便饭，说不定他能给咱们出出主意呢!”

一向高傲的潘则刚居然要请自己吃饭，看来太阳从西边出了！听到此消息，村长鲁维山感到受宠若惊，天刚放黑，他就提着两瓶多年珍藏的好酒屁颠颠地朝潘家方向去了。

酒桌上，潘则刚端起一杯酒道：“老哥哥，当初对你有所不敬，这儿向你赔礼了！”

鲁村长慌忙举起酒杯碰了一下道：“理解，理解！什么都不说了，都在这杯酒中”。然后，他仰脖一饮而尽。

酒过三旬，鲁村长有点醉熏熏地道：“亲家，我倒有个法子可保孩子，也可以保你林场工作不会丢，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做？”

潘则刚点了点头，热切地希望他继续说下去。鲁村长卖了个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俺知道你是吃粮票的，看不上、也不关心俺们这些老农民！村上李子俊，你认识不？你看他最近有啥什么变化？”

潘则刚疑惑不解，道：“认识啊，这个人一向文文静静的，没看出啥变化啊？嗯，要硬说有变化的话，就是好像最近白胖了些！”

“其实，他做了男性绝育手术。这男人做绝育手术要比女人的简单得多，创伤也小，不知你能否接受得了？”

潘则刚”啊“了一声：“这不可能，我绝对不能接受！自古以来，生孩子都是女人的事情，男人怎么去承受那令人难以启齿的手术？”

送走了老村长，潘则刚的心就纠结了起来，做，还是不做？做了那手术，自己还算是个真正的男人吗？不做吧，那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要孩子还是要工作，只能两选其一。不要孩子，女人不愿意；如果没有林场那份工作，就没有了经济来源，那以后的生活怎么过，简直不可想象。

女人铺好床，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语地说：“宝贝，跟妈妈睡觉觉了！”

她转过头问男人，你决定好了吗？看到男人支支吾吾的模样，不由地气往上涌，她紧咬牙关，从缝隙里吐出一句话：“不管你怎样，这孩子我是要定了！”

沈月娥坐在床头哭泣起来：“我的苦命孩子啊，爸爸不要你了！”

“生，生，你就知道生！有四个孩子还不够，还要生多少？”潘则刚的火气也上来了，他不再理会女人，抱着被褥去和儿子潘时安挤到一个床上睡了。

再来说说老村长鲁维山，自从在韦家儿子庆生的电影包场上遭到韦茂昌奚落后，他的心中就憋着一股气，有好几次遇到韦茂昌时想发作出来。可是，鲁村长知道韦茂昌是个愣头青，若惹怒了他，不知他会做出啥样的极端行为来。鲁维山不敢硬来，于是也就忍住了，他向人打听了电影包场的大致花费情况，感觉村里财政支出还能够承受，于是就到镇上向王同志请示，想连包场两个晚上，每晚二部电影。

王同志听了很赞成，道：“我看行，以往那般生硬拉老百姓去开会，工作很难开展开来。我们现在也要与时共进嘛！”

天还有完全黑透，刚吃完晚饭的鲁湾村男女老少们就早早地来到了露天电影放映场，占据有利的观看位置。韦家女子韦大改带着同学兼闺蜜董红菊也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妹妹二错和三改。

第一场电影是《小二黑结婚》，放了半小时左右就中断了。村长开始讲话了，他弹了弹话筒，干咳几声，然后宣布村里一些大事。首先是计划生育方面的事情，宣布了需要上环结扎人员名单，茂昌也在结扎人员名单之列。

村长鲁维山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谈到这些事情没有一点羞耻感，甚至还开玩笑说，老辈人一辈子精力都集中在做那裆子事上，这可苦了女人，把大好光阴都花在生儿育女上面，婆婆媳妇比赛生孩子，等到不能生了，也老的快要不能动了。不光生下他们不算，还要为这些讨债鬼累死累活。有些人也许担心，结扎是不是像阉猪阉牛那样影响各方面的功能呢？其实不必担心，李子俊已结扎了，现在不还是生龙活虎的，一晚上不知道要和他女人折腾几回呐。不信，问问李子俊……

场里爆发出一阵阵笑声，有些女人就低声骂村长老不正经。李子俊夫妇也在场，有些人就开始起哄，泼辣的娘们就凑到女人面前，问她男人什么时候被割了的，几个无聊的男人则拉拽着子俊，要去掏他裤裆中那东西看有什么变化。

一些老人直摇头，叹息到这世道变了，政府放着正事不管，要管百姓裆下那些私事，是诚心要让人断子绝孙，真是一帮不务正业的家伙！

对于在场的少男少女来说，这是一场生动的青春期教育课。韦大改似乎对大人们的这点事情听得多了，她并没有感觉有啥特别。而她的同学董红菊却表现得特别兴奋，拉扯着她要去找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们玩。大改执拗不过，只得叮嘱一声二错照顾好妹妹三改，然后跟着董红菊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刚挤出人群，她们就在一群姑娘小伙的身旁停住了。潘家儿子潘时安正在和同伴们吹牛，董红菊看到这么英俊的小伙，眼睛都要看直了！韦大改见她热辣辣地目光投向潘时安，生怕她在众人面前出啥洋相，于是就拉了一下，低声道：“俺们快走吧！”

董红菊却用手打开她的拉扯，道：“这儿很热闹、很好玩，你还想到哪里去？”

“真是个花痴！”韦大改没好气道，“俺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那好吧！”董红菊目光在潘时安身上又来回扫了几下，这才恋恋不舍跟在韦大改的身后走开了。却听潘时安在她们身后喊：“韦大改，你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同学，咋不介绍一下就走了呢？”

对于这场生动的青春期教育课，韦家二女子二错的反应也很强烈。特别父亲韦茂昌作为一个反面典型在大喇叭中名字被反复提及时，二错羞愧难当，恨不得钻进地面上的裂缝里。好在天很黑，人们只顾说笑，没人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好不容易熬到了电影散场，她带着妹妹三改回到家中，见到父亲韦茂昌就央求道：“俺爸，快到城里把手术做了吧！你现在有了小弟康康咋还不满足呢？你放心，等你和妈妈老了，会有人养活你们，小弟和姐姐不愿意的话，还有俺！俺一定为你们养老！”

韦茂昌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小屁孩子，你懂啥？大人的事不需要你管！”

二错却哭了，道：“咋摊上这样的爸妈呢？你们脸皮真厚，不知羞耻，俺都为你们感到害臊！”

这么小的丫头竟敢指责父母，韦茂昌脸色马上挂不住了，他扬手就给了二错一个耳光。

二错哭得更凶了，董红菊上来劝道：“小妹，你还小，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你还不懂！让爸爸妈妈做出他们自己的决定，你就不要掺和到当中去了！”

不料，二错却瞪了她一眼道：“你算老几？俺家的事情，咋能让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董红菊这才知道，二错性格有些古怪，并不像她姐姐大改那样容易相处，于是只好悻悻地败下阵来，不再去招惹她。

韦茂昌是铁了心要与计生干部对着干，这一日老村长鲁维山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地朝韦家奔赴而来，他们要对韦茂昌采取强制手段。韦茂昌也不示弱，从门后操起一把钢叉挡在门口，他朝计生干部恶狠狠地骂道：“哪个狗日的不怕死就过来吧，看老子咋样一叉将他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