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挺身而出

乡村小学条件简陋，代课的也多是没有编制的民办教师，上级对这些老师的教学质并量并没有多少明确的要求。因此，二错将弟弟妹妹带进教室的行为，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对她进行过多的责问。

但是终于有一天，姐弟三人放肆的行为还是激怒了老师，祸害的根源就是小弟康康。那天上课不久，康康拉着姐姐二错的衣袖说要到外面解手。二错低声说，忍一忍，下课后马上带你去！

不料，康康憋红了脸，竟然蹲到地上摆起了龙门阵来。好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康康感觉舒服了，而腥臭之气却弥漫到整个教室。坐在二错附近的同学纷纷捏住了鼻子，起身逃往别处。

老师愤怒了，高声高道：“韦二错，你太过分了，还不把弟弟妹妹领出去！”

二错尴尬地推搡着三改和康康走出了教室。不料，老师又喊道：“韦二错，你不能一走了之！回来将你弟弟干的好事收拾利索了，这才能算完事！”

康康让二错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丟尽了脸面，这件事过后，二错再也不敢将弟弟妹妹们带进教室了。弟弟妹妹们令她心烦，她真想甩开他们毫无思想负担地在教室里听一堂完整的老师讲课。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她之所以能去上学，那是有前提条件的，也就是她答应照顾好弟弟妹妹，爸妈才勉强答应的。现在，如果她不愿意照顾他们，那连学也就上不成了！

弟弟妹妹她还是必须照顾的，现在老师不允许她将他们带到教室，怎样保准上课时在外玩耍的弟弟妹妹安全呢？二错思考了很久，终于想起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她从家里带来绳子，在妹妹三改的帮助下，将康康捆到了树上。尽管小康康奋力挣扎，可是毕竟没有两个姐姐力气大，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见康康满脸横一道竖一道的泪痕，二错的鼻子也酸了，她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俺也没有办法啊！乖，别怕，三姐在旁边守着你，俺一下课就来看你！”

二错抹着眼泪走进了教室。她坐在座位上，心中默默地祈祷，弟弟啊，你可千万别出啥事啊，不然回家就没法向爸妈交代了！终于熬到了下课，二错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她来到教室后面的大树旁，见妹妹蹲在地上打盹，而捆在树上的弟弟已经睡着了，睡梦中他还委屈地**着鼻子。

回家的路上，二错警告道：“见到爸妈，你们不许提这样事啊！不然，俺就对你俩不客气！”

三改讨好地说：“俺，俺才不会说呢！说，说这事，俺就是小狗！”

二错凶巴巴地望了望康康，康康**着鼻翼，委屈地想撇嘴哭泣。二错厉声道：“不许哭！”

回到家中，姐弟三个都没有提及此事。茂昌女人却发现宝贝儿子嗓子沙哑，神情也有些不对劲，于是责问二错道：“你怎么带弟弟的？他好像生病了！”

二错辩解道：“俺照看弟弟，只能保证他不出啥意外！生不生病，那俺管不着！”

第二天上学，二错还想将小弟康康捆起来。不料，康康却求情道：“二姐，俺听话，别捆俺行吗？”

二错犹豫了起来，三改也求情道：“姐，就，就别捆他了！俺会看住小弟的！”

于是，二错终于答应了。不过，她警告道：“如果你俩到处乱跑，我下课出来绝不绕过你们！”

果然，在二错上课的这半天时间里，两个孩子一直在教室外的大树下老老实实呆着，并没有离开半步。这种状态坚持了半年，康康也渐渐长大了，懂事了一些，他不想再跟姐姐去学校了。

自从韦茂昌生病以后，韦家不再有额外的揽工收入，一家老小的开支全靠那几亩地，生活很是拮据。为了让家中有几个活钱，茂昌女人就和男人商量，从亲戚朋友那里筹借到了一些钱从集市上买回来一头小牛犊。这样，二错就有了新任务，每天早起割回一些牛草才能上学；晚上放学回来，她也必须带着妹妹三改再去野外割草。

由于过度劳累，二错上课时就打不起精神，有一次竟然在课堂上睡着了！对于这位学习成绩还不错的学生，老师们平时对她一直很宽容，可是这次老师却发怒了。这是一位责任感很强的女老师，她捡起一支粉笔就向二错投了过去，正好砸到她的头上。

二错醒了，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脸，却见那位女老师怒气冲冲地向她走了过来。那女老师走到二错的身边就伸出手去拽她的耳朵，可怜的二错疼得咧开了嘴，只好站起来半拱着腰跟着老师来到了黑板前面。

女老师这才松开了手，让二错站在那里，让全班同学参观。二错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羞辱，她高度自尊的心灵顿时破碎了，热泪噗簌地流了出来。

此时，趴在窗户口处的三改和康康看到了姐姐遭受处罚的全过程，三改吓得牙齿咯咯作响，而康康则双目圆睁，怒气冲冲地用小拳头敲打着窗框。他推开门冲了进去，向那女老师吼道：“坏老师，不准你欺负俺姐姐！”

女老师吃了一惊，却见一个小屁孩满脸怒气地看着她，她觉得好笑，却故作严肃道：“从哪里出来一个挺身而出的小英雄啊？”

同学们见老师一直在憋着笑，也都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女老师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对二错道：“还愣在这里干啥？快把你这英雄弟弟领出去吧！”

从此以后，康康就对学校产生了恐惧，他的脑海里经常会浮现出二姐那只红红的、被老师拉扯老长的耳朵，那是一种怎样的痛疼和羞辱啊！康康心中有了阴影，以至于后来到了上学年龄，他一直懒在家里，不愿意去上学。

茂昌女人心疼儿子，对男人道：“看来他不是上学的料，就随他去吧！”

“不念书，那能有啥出息？还能让他像俺们这一代，困死在这几亩地里？”茂昌却不依不饶道，“你们管不住他，俺来管！”

康康是个小倔种，不过他的老子韦茂昌更倔。韦茂昌将儿子抱住，扬起大手在他屁股上乱打了一顿。痛打过后，茂昌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不料儿子康康还是咬紧牙关，不愿意去上学。茂昌气急了，就从外面柴火垛上抽出一根小树条，朝儿子身上猛打了起来。

孙子的惨叫惊动了小脚奶奶，她朝茂昌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还真能下去手，你是想把俺孙子打死，让俺绝后啊！”

茂昌道：“娘，俺这是在教训孩子，你不要管！”

小脚奶奶劝不动儿子，抹起了眼泪，催促茂昌女人道：“你咋也像个木头人，康儿挨打，你也不知道去拉拉架！”

茂昌女人走到男人身边刚想开口，却见茂昌向她瞪了一眼，用不可质疑的口吻低声道：“滚一边去！”

男人的脾气，茂昌女人是知道的，她只好乖乖地退缩到了一旁。小脚奶奶没有办法，只好劝孙子道：“康康，你就听话上学去吧，不然那混账会把你打死的！”

康康哭泣着看了看父亲，却见韦茂昌对他威胁道：“好小子，你有种就坚持下去，我非打死你不可！”

康康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屈服了，他慢腾腾地走出了家门，朝学校的方向走去。病殃殃的韦茂昌也豁出去了，他咳喘着拿了一根小树条跟在后面，每当儿子不想走时，他便扬起树条抽了过去。

三改眼巴巴地站在门口，怯生生地乞求道：“奶奶，俺，俺也想上学！”

不料母亲却转过脸恶狠狠地对她说：“俺心里烦得很，别再添乱了！你是个女孩家，而且还是个结巴，上学有啥用？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多少还能帮家里干一些活！”

见三改满眼泪水，小脚奶奶劝道：“三改，听话，俺家很穷，供不了那么多人上学！”

茂昌赶着儿子朝学校走，到村外的岔路口时见潘家女人沈月娥也带着小女儿潘画朝这个方向走来。沈月娥打招呼道：“茂昌大兄弟，你也带儿子去学校报名？”

茂昌捂着胸口咳嗽了一会儿，道：“是啊！可俺家这个小倔种就是不愿意去，俺只好强扭着瓜把他赶过来了！”

沈月娥好奇地打量着康康，见康康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马上尖叫起来：“茂昌，你咋这样心狠呢，看把孩子打成了这样！”

康康见有人怜悯自己，于是又委屈地抽泣了起来。潘画走了过来，拉住他的手道：“这位小哥哥，不要哭了！我爸说过，男孩子要坚强，不能哭！”

在康康的心中，那姓潘的一家就是城里有钱人，那潘画就是电影里好看的洋娃娃。自己虽然和他们都住在同一个村子，可是那潘家就像天上的白云，虽然远远可以看到，却高傲得让人无法靠近。现在潘画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就站在面前，并关切地安慰自己，康康顿时也就不觉得身上的伤痛了。

沈月娥见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走在前面，她对茂昌道：“孩子对新环境有些恐惧，这时候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咋能硬来？稍微动动脑筋，这不就解决了吗？”

晚上，茂昌女人给孩子洗澡，刚拽他的衣袖要脱衣服，康康却痛苦地尖叫起来。茂昌女人这才发现，孩子背上起了几道血绺子，其中有一道流出了不少血，与衣服结痂在一起。茂昌女人却擦拭着儿子的身体，一边流着眼泪埋怨男人道：“你咋能忍心对不懂事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呢？孩子不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就不知道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