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矿区生活

韦大改低头不语，鲁二毛于是就把韦家的不幸情况说了一遍。丈夫柳金玉听后，有些自责道：“这也是俺的不对！当初是担心他们不愿意接受俺，这几年俺在外奔波，忙碌起来也就没有再想起去拜访岳父母一家！大改，不要哭了，明天俺就陪你回娘家看看！”

韦大改抹了抹眼泪，略加思忖道：“还是算了吧！你回来只有三二天假期，好好在家陪陪娘！俺有的是时间，隔一段日子再回去看看也不迟！”

吃过午饭后，鲁二毛就起身告辞了。柳家婆媳也没有出工下地干活，就安心地在陪着柳金玉，一家三口过上了两天团圆快乐的日子。

第三天上午，鲁大毛、鲁二毛兄弟俩就早早地来了。寒暄了几句，丈夫柳金玉背起行李带着鲁氏兄弟俩出了门，韦大改和婆婆送到了村口，这才洒泪而别。

柳金玉虽然到煤矿打工时间不长，由于能说会唱，为人随和，人缘颇好。林州煤矿共有六口矿井，柳金玉所在的为三号矿井，人员有一百多人，为一位姓孟的年轻科长所领导。孟科长已经早早地在煤矿安了家，他有一位老母亲、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五岁儿子。孟科长从煤炭学校中专毕业就被分配到这里，到如今已有八九年的工作经验。他很欣赏柳金玉的多才多艺，经常周末时，还会邀请他来家做客。

孟科长乐呵呵地看着柳金玉带来的两个人，问了几句话，并不嫌他俩个头小，就开了两张体检通知交给柳金玉，让他带鲁氏兄弟去煤矿医院体检。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也超出了柳金玉的预期，他走在去往的医院的路上问兄弟俩：“你们应该没有啥慢性病吧？如果没有，那这事情就成了！”

做完体检已是晚饭时间，一天的奔波劳苦终于过去了，鲁氏兄弟肚子已饿得咕咕作响。柳金玉将他们俩领到了食堂，矿工们吃的是二荤一素一汤，主食是白米饭，大荤、小荤和素菜都各有七八个品种，饭菜非常丰盛。刚出锅的大肥肉吱吱作响，多肉的鸡腿烤得焦黄，兄弟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美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柳金玉和鲁二毛各点了一块大排，又点了比较清淡的小荤和素菜。而鲁大毛则首先点了一份大肥肉片子，他跟在两人的后面自言自语道：“太好了，这下子可解馋了！”

三人找了空位子坐下，鲁大毛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把嘴巴啄得把吧作响。而鲁二毛为了不让自己在师弟面前丢人，也学师弟的样子，很斯文慢慢地吃了起来。

鲁大毛很快就将一大碗米饭消灭了，他打着饱嗝端碗来到窗口前，对打饭师傅央求道：“师傅，俺还没有吃饱，可以再打一碗米饭吗？”

打饭师傅是一个白胖的老头，他的脸上浮现出弥勒佛一样的慈善笑容，道：“年轻人，想吃多少就盛多少，不限量，吃饱了才有力气挖煤，为俺们煤矿做贡献！”

几分钟后，鲁大毛又盛了满满的一碗米饭端了回来。鲁二毛仍在学柳金玉那样的斯文，看到大毛打着饱嗝还拼命朝嘴里大口地扒饭，一点也不注意形象，二毛的心中就不禁暗暗叫苦起来：哥哥啊，你这样不讲场合，太给俺丢脸了！

鲁二毛抬头看了看柳金玉，见他对哥哥的丑相并不介意，还将自己菜里的两块肥肉夹给他，二毛这才稍稍安了心。

吃完晚饭，柳金玉将兄弟俩带到了职工宿舍，简单洗漱以后，三个人就躺到了床上。一天的劳累奔波终于结束了，不久之后他们就打起了如雷的鼾声。

这里来介绍一下林州煤矿，它已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起初只有两口井，近十年来又先后开了四口井，现总计有六口井，煤矿高峰期时每年有二十多万吨的产量。

柳金玉所在的矿井开于七十年代初期，深有四五百米，在地下矿井内有一套独立的交通系统，还有一处可以容纳近百人生存十天的临时避难所。

他们实行八小时工作制，早班六点半点名，开安全会，换衣服，领头灯，七点十分左右陆续下井，从井口坐吊车下到井下需要五分钟，为了防止雨水倒灌井内，矿工下了吊车后还要步行十多分钟穿过一条狭长的地道，才到了地下主行道。然后，他们坐上人车近二十分钟，再下车步行几分钟，便来到了挖煤工作地点。

怀着好奇忐忑的心情，鲁氏兄弟跟着柳金玉和其他矿工下了井。柳金玉看了看他们紧张的表情，笑道：“俺当初也很不安，不过下去后有矿灯照亮，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黑暗可怕！”

由于几天前下了场大雨，矿井里湿度很大，地面都潮漉漉的。矿工们来到挖煤作业区便撸起袖子大干起来，大毛二毛兄弟俩个头小力量也就弱些，但是他俩不偷懒舍得卖力气，出煤量并不比其他壮硕的矿工挖得少。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时间，出井后，每位矿工身上都沾满了黑色的煤泥，脸上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只能看出一双双忽闪的眼睛。这些矿工高矮胖瘦不一，有肥胖一点的矿工耷拉着脑袋腆着肚子，非常像只大狗熊。而二毛兄弟俩个头小，走动又有些跳跃，活像两只**。柳金玉望了望众人，目光又落到到了二毛兄弟的身上，他不禁大笑起来道：“俺咋像进了动物园，看你们脸上抹得像鬼似的！”

两兄弟被笑得莫名其妙，待明白过来后，二毛开玩笑道：“俺们是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里没有镜子，那你就撒泡尿照照吧，比那黑脸的包公白不到哪里！”

真的？柳金玉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抹脸，他以前做的是靠脸吃饭的行业，因此特别爱惜自己的外在形象。他用手在衣兜里摸了摸，居然摸出了个小镜子来，照了一下后气得将镜子摔到了地上，骂道：“他娘的，俺真成了黑脸包公了！”

柳金玉来矿上的之前几个月里，基本没上没有几场像样的雨，因此出井时虽然身上沾了不少煤灰，但是拍一拍也能清除大半。而就在上几天，煤矿刚下了场大雨，矿井中的隧道地面上到处都是一层黑色的泥巴，这泥巴沾到身上则不是那么容易清除。

不过还好，矿区就是个封闭的小社会，学校、剧院、理发室、澡堂各种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矿工们出井之后，便蜂拥奔向澡堂，经过热水的浸泡后，他们又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帅小伙们仍然依旧帅气，中年发福大叔们仍然那样白胖。

柳金玉迟迟不愿出澡堂，他在池水中泡了又泡，洗了又洗，肥皂擦了好几遍，感觉身上还是没有洗干净。他抬起一只手来细细观察，由于繁重体力劳动的原因，手心开始变得肥厚，手指变粗，更可气的是手指甲缝隙中却有一条黑黑永远洗不掉的污垢线。这双手不可能再是张生那双秀气的手了，更不可能是崔莺莺那双纤纤玉手了！它们现在变得那样那样庸俗，那样粗陋，照目前的劳动强度下去，也许再过去几个月就与一般莽汉的粗笨大手毫无区别了！

柳金玉有些伤感，不禁骂道：“他娘的！俺一肚子戏文、一身的才华，难道一辈子就待在这不见天日的矿井下，与这些粗汉们抢食？”

柳金玉决定辞工不干了，大毛二毛兄弟俩都惊讶地张大了嘴，鲁大毛道：“金玉兄弟，你将俺俩领到这矿里，你却走了，这算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