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此时潘智豪与迈克正坐在去中国的飞机上。潘智豪把身体靠在座位上，表情显得很平静，但内心却又有着说不出的矛盾。他用手又轻轻的向上扶了一下头发。40多岁的人头发却白了很多，潘智豪明白这是精神压力过大的原因，这么多年他从未感到过轻松，心里总是觉着压着一块的石头。

潘，真是不可思议，你真的想通了，我对你回中国一直都不抱有希望。我觉得你的心里可能坚守着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让你不能回到中国。

迈克你的感觉很对，我确实有个秘密，但在这次去中国之前，我已经决定向你坦白。我希望把我一直坚守的秘密，告诉我的好朋友迈克。

潘，如果这有违你的本意或是对你隐私的侵犯，我并不希望知道你的秘密。我只想我的好朋友过得开心快乐一些。

不不…迈克，告诉你这个秘密是我完全自愿的。讲给你听是希望你做我的听众，也希望你给我一个诉说的机会。我非常珍惜我们的友谊，其实人一旦有了秘密，总是希望有人与他分享。何况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未向小洁讲起，是因为我担心这会让起她感到不安。

潘，你这么想我真是太高兴了。你知道吗？你对我来说是个迷，我一直渴望能够全面的了解你，特别是你的过去。你知道作为作家最不可缺少的就是好奇心。我很想把我好朋友的经历写下来，也许你的人生是一个奇迹，对我是一个很不错的素材。

迈克，你想知道我人生的哪段经历嘛？

全部，所有的一切。迈克望着潘智豪坚定地说。

那好吧！迈克，如果你想知道我的全部，这就遥远了，你知道我今年已经42岁。故事也许应该从四十二年前说起。潘智豪把头转向窗外望着云层的深处陷入回忆。

像很多人的故事一样，我出生在中国山东省某县城的一个小山村，1966年中国人民刚刚经历**，大家对饥饿的恐慌还没有消失，人们依然还为生存担忧。但在那个年代贫穷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因为大家都很穷，毛**也只有一百多块钱的工资。 66年还是一个政治年的开始，上面文件一个接一个往下发，大街小巷到处贴满三反五反的革命标语，村里的大喇叭播放着革命歌曲，一遍一遍宣读**语录。冬天已经进入腊月，66年的冬天绝对是一个好冬天，全球变暖这个词汇还没有出现，世界工业相对薄弱，对大气层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这样的冬天特别冷，很有冬天的样子，天上下着雪，雪片足有鹅毛大，已经整整下了一天，地上、树上、房上都已铺上了厚厚的积雪。看来今年会有一个丰收年。天老早就黑了，住在村东头的老潘家却是灯火通明，两间破旧的茅草屋，低矮的院墙，已淹没在白雪中，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廊。老潘叫潘军，那年四十岁，他的老婆李氏正在待产，村里的接生婆早早的等在那里。屋里面坐满了左邻右舍的大叔大婶。

他叔，这回你可圆满了，等他婶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你当了爹也算了了心愿。说话的是邻居张婶。

谁说不是哩！俺等着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从娃他娘怀孕那天俺就盼呀盼呀。。。。，盼到今天。但愿老天保佑让俺媳妇给俺生个大胖小子，名字俺都想好了呢，要是个男娃就叫智豪，女娃就叫智美。

想不到他叔还会起名字哩！你是咋想的，竟想出这么好听的名字。

潘军尴尬的笑了：俺哪会起啥名字呀，俺要有那本事可好哩！是侯老师给起的，为了这名字俺还给侯老师送了二十个鸡蛋，名字金贵着哩。

两个名字二十个鸡蛋你倒是舍得。大家笑了。

潘军往火盆里加了几根木柴笑着说，咋舍不得哩，为了娃，有啥舍不得的嘛！你说咱们活着啥有意思，不都是为了娃吗？等娃长大了俺还要供他读书，让他有个好前程，不要像俺一样没有文化，一辈子都没有出息，只能在土里刨食。

他叔的心大着哩。哈哈…潘军和大伙开心的笑了，这时候里屋传来娃的哭声，接生婆从里屋走出来；恭喜他叔，是个带把的。

潘军一头扑进里屋，轻轻的抱起儿子裂开嘴笑了：俺有儿子了，潘军抱着儿子高兴的叫起来，俺潘军终于有儿子了…，娃他娘，真的是个儿子哩，老天爷对俺好着哩！娃他娘咱有儿子了，媳妇你太争气哩。

潘军媳妇白了丈夫一眼笑着说，这回你满意了，你们老潘家有后了，俺也算对得起你们老潘家哩。

娃他娘满意哩，你好好养着吧！你看咱们儿子又白又胖，将来一定是个俊小伙哩，你歇着吧！俺去给你杀鸡熬汤补补身子。潘军把儿子放到媳妇的怀里。

他爹你可不能杀鸡哩，咱家以后还得指望它给娃下蛋吃。

媳妇你身体虚着哩！娃以后再想办法。潘军挥刀杀了家里唯一下蛋的老母鸡，媳妇在里屋疼的掉眼泪。

转眼到了76年，这时候的小智豪已经十岁了，中国在这一年历史性的结束了十年**浩劫，打倒了**，人民在长期政治批斗中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十岁的小智豪长的非常秀气，人瘦瘦的却很健壮，国字脸，大大的眼睛，厚厚的嘴唇，虽然只有十岁个头却比同龄娃要高，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在这十年里潘军的媳妇再也没有给潘军生个一男半女。潘智豪成了潘家的独生子，也成了爹娘的宝贝。小智豪从小就比较听话懂事，小小的年纪已经能为家里割猪草，每天早晨他背起小竹篓到村外的野地割猪草。割猪草对小智豪来说是一件快乐的事。八月的天气很热，小智豪吃过早饭，背起小竹篓走出家门来到后院小英家门口喊道：小英。

谁呀！从院子里跑出一个小姑娘，梳着两条小**，圆圆的苹果脸，大大的眼睛。这是智豪的玩伴小英。智豪，你喊我干啥哩。

割猪草去！

俺还没有吃饭呢！

那我到小河边等你。

智豪和小英就像两只快乐的小鸟，享受着田野的凉风和树荫。捉老鼠逮蚂蚱都是那么的有趣。玩累了就坐在树荫下乘凉，歇够了就再去割猪草。智豪认识好多猪草，他知道猪喜欢吃哪种草。不一会他和小英就割了满满的一筐。忽然远处传来喊叫的声音。

智豪，是喊你的哩，小英对小智豪说；

谁喊我呀！

是你二大娘哩。

那喊叫的人渐渐的走近。来到小智豪的面前；小智豪快回家哩，快回家哩，你爹…你爹不行了。

小智豪并不明白二大娘的意思，他说二大娘我要割猪草哩。

二大娘一把抓住小智豪的手：割啥猪草哩！快回家你爹不行了，拖着小智豪就走。

我的草篓。小智豪说道。

二大娘对小英说：英子帮你智豪哥把竹筐背回去。

噢！小英有些慌乱。显然被二大娘表情吓着了。

回到村子，小智豪就看见家门口围着很多的人，听见娘的哭叫声；他爹呀！你醒醒呀！你走了我可咋活哩！你叫我娘俩咋活呀！

那哭声甚悲切，让小智豪心里发怵，小智豪来到爹的面前，爹躺在院子里的凉席上，身上沾满了血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智豪娘见小智豪回来了。一把抓住智豪；

儿呀！快来看你爹，快叫爹，让你爹醒过来，快叫爹，快叫啊！智豪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娘撕心裂肺的样子，小智豪吓坏了，快喊爹啊！小智豪叫了一声爹，然后蹲下身去抓住爹的胳膊用力的摇摆：爹你醒醒，看见爹一动不动小智豪伤心的哭了，心中说不出的悲伤。

他爹呀！你醒醒呀！你睁开眼看看咱儿子呀！在众人的劝说中小智豪朦朦的的意识到爹死了再也不会醒了，爹再也不能陪他抓野兔了，再也不能把他扛在肩膀上带去河里洗澡，去赶集了，爹死了，就像他养的小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再也不睁眼，不吃食，最后把它埋进土里。如今爹也像是那只死了的小鸟，想到这里小智豪心突然疼了起来，像是丢了最亲最爱的小鸟，哭的更加伤心，小智豪娘见智豪哭的那么伤心可怜，这又触动了她更大的伤痛，母子俩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任凭别人怎么样劝解都止不住。

小智豪他爹是被哑炮炸死的，村里修水库，潘军当过兵会放炮，队里就让他负责放炮，可偏偏就有一颗哑炮，潘军等了好长时间不见响，以为安全了，便想把哑炮挖出来，可就偏偏这么巧，就像是命中注定的天意，潘军刚刚走到哑炮的跟前哑炮响了，巨大的威力把潘军甩出七八米远。潘军伤的很重，等大家七手八脚往村里抬的时候，潘军便在路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村长在潘军家里看到凄惨的一幕，可怜这孤儿寡母的便当场叫上村委成员，在村支部召开了临时会议，村长说；潘军是因公死的，是为集体牺牲的，大家也知道他这一走，家里就剩下潘军媳妇和一个未长大的儿子，日子咋过哩！村里得有个说法，要不潘军死不瞑目。我们对不住人家母子，所以我提议给潘军家300元钱的抚恤金，以后每年给他们家300斤粮食，直到小智豪长大**。同意我提议的就举手，村委会成员一看村长举了手，再加上潘军死的也确实很惨，便都举了手通过。

村长这300元钱从哪里出哩！说话的是会计。

300元钱不是小数目在当时这是一笔巨款，就从修水库的拨款里提一半，村里出一半，村长很果断。有了这笔钱智豪娘为丈夫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

自从爹去世以后小智豪少了很多的快乐，好在时间会轻易抹去小孩子记忆中的伤痛，小智豪在小伙伴的陪伴玩耍下，走过了那段灰色的记忆，一个孩子不会有太多的思考，这世界还有太多的东西等着他，吸引着他去经历。小智豪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学习成绩每次都能考到班级的前三名，年年都能得到三好学生的奖状。这给智豪娘很大的安慰，这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多少年来一直沉寖在失去亲人痛苦中，这种伤痛别人无法抚慰，时间也一时无法抹去，生活对她来说失去了色彩，就像灰暗的天，每当一天的忙碌，累的腰酸背痛她也会羡慕那些有丈夫的女人，因为有了丈夫再重的担子也不用女人挑，会有人爱，有人疼，这种内心的痛苦她甚至没有人倾诉，唯一让他面对生活鼓起勇气活下去的就是儿子，智豪这个长着和他丈夫一样眼睛的儿子，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不管生活多么苦，多么累只要想到儿子，她就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小智豪的懂事和优异的学习成绩，让她感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