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席嫂回来了，见家里来人，恶人先告状，反数落起老席的不是。

“贵客登门，电话咋不说一声。”

“告诉你有用，你能舍得下场吗？嘴上抹石灰的事，不如不说。”老席反驳。

“翠喜酒楼稍几个菜也行。蔫警官十年九不遇来一趟，总要像样点。”别看席嫂是乡下人，挺会说话，叫人听了暖和和的。

“嫂子客气了不是，哪次登门没见过你大方过，小话说的蛮中听，即使吃不着心里也舒畅。”老蔫慢吞吞的堵一句。

“那不是你要求的，锅不热脸热嘛。”席嫂一百句等着。

“做不来别玩嘴沫子。”

老朋友就是老朋友，口无遮拦随心所欲，想怎么说就这么说。

邬桐羡慕。

他忍不住多愁几眼席嫂，不，他应该喊席婶。标准的乡下一个老太婆，身材不高，微驼。不笑还好，一笑满脸褶子，小孩子能在里面躲老猫。老席给她编排几个雅号：铁道部长，或喊黄脸婆。不同乡下女人是她一身珠光宝气，光十个手指上八个承受负担，外加一个金镯子，不怕压折了手。耳朵坠子足有两把重，满嘴的大金牙金光灿烂，十足一个土豪婆子。说话时挤眉弄眼，表情包丰富。

老蔫当面就说她：“说大话用小钱**一点点。”

席嫂说：“俺年轻吃过苦，知道居家过日子的艰辛。天晴防天阴，丰年防荒年。”

老席夸奖：“别看咱家黄脸婆，过日子是一把好手。再漂亮的婆娘咱看不上眼，他就是咱家的宝。”

席嫂踢他的疼脚跟：“说得像人话，做出事来端不上桌子，见不得阳光。全村人传疯了，都说你和城里来的那个小妖精有一腿。俺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让你们混，看有啥结局，那小妖精会嫁给你？”

老席脸红到脖颈。

“无中生有，村里哪些长舌婆端屎盆子往俺头上扣。和红秀在一起不是为村里跑项目吗？”

红秀是城里一家纺织厂下岗职工，三十多岁，不仅年轻漂亮，人也聪明活络。厂子倒闭破产。城里混不下去，目光转向农村。那时乡镇企业刚起步，急需要有技术有路子的人才，她占着自己的优势，来到古庙村办起人才中介所。老席需要红秀这样的人搭把手，于是憨皮厚脸找到红秀，请求一起跑项目。差旅费全包，还给劳务费。当时时髦话说：顾问。两人一阵来一阵去，出差外地一待十天半个月，时间长了村民有闲话。

老席顾忌，有几次没邀红秀。

红秀找上门，当着席嫂面说：“村里项目刚有眉目，咋不趁热打铁一起做成？”

老席嗯嗯啊啊，不好明说。

席嫂听了半天才明白。

“一男一女出差怕啥，俺不反对，你家男人不吃醋，外人说翻了甭理睬。身正不怕影子歪。”

红秀像得到尚方宝剑，就势兜底。

“俺离婚，单身女人。嫂子放心就成。”

“嫂子放心，老夫老妻几十年，自家的男人还不了解。即使有那回事，俺也为大，你是小。”席嫂开玩笑说。

事后席嫂质问老席：“村里老少妇孺皆知，你干嘛瞒着俺，你老婆就那么小心眼。甭说没那回事，及时上床了，老婆也能理解。猫儿哪有不沾腥的。”

老席很感动。

“家有贤妻夫祸少，俺能一心忙事业，亏俺家有个贤内助。”老席有感而发。

老席叫生姜，老蔫喊不辣。

“大的不算小的算，麻将场上成千上万往外送，眼睛不许眨一下。”

“苦里挣钱乐里花，高兴。”席嫂说。“这几年不是有钱吗，光挣不花，国家怎么发展。”

老蔫说：“你把钱输在麻将桌上，没人说你好。要是做慈善，认领几个穷学生，群众会点赞。”

说会闲话，转向聊家常。

“大女儿出嫁，小女儿上大学，两个老鬼不闷慌？”老蔫岔开话题。

“不提这事还好，说到大凤肚子都气炸了。小两口自结婚没安顿一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以前俺们还经常过去说说，现在成家常便饭，俺老两口也不愿多问了，大不了离婚。”老席回答。

“当初俺就没看好这门亲事，就你这个老鬼当家，把赵麟说成天下第一，世上无双。”席嫂抱怨。

“到现在，俺也没改变主张。赵麟好就是好，聪明机灵，头脑灵光，看问题长远眼光。小两口不和，你的宝贝女儿付很大责任。”老席公正评判。

“哪家上人像你这样，拳头朝外打胳膊朝里弯呢？”席嫂怒目而视。

老蔫撩起话头，老俩口拌起嘴，打起内战。

席嫂是场面人，当着客人收敛，不愿让外人看笑话。

邬桐两眼不停地扫视墙上那张美女照，美女留着披肩长发，站在“中国纺织大学”校牌旁留影。青春靓丽活力四溢，笑的肆无忌惮欣喜若狂。

席嫂眼角的余光瞥视到。

“那是俺家的二丫头，从小到大都没正经相。念大学照相还神头鬼脸，俺有意挂在亮处出她的丑。”明里贬损，实则炫耀。“从小看大三岁知老，在家就是那德行。”

“二丫头长得漂亮，聪明伶俐。”老蔫夸奖。“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在家个头就高。”

“进大学了又窜一节。”席嫂谈起二丫头喜形于色，换成另个人似的。接问。“邬警官还没成家吧？”

老蔫抢过话头。

“警局是男人扎堆的地方，女人稀缺。”老蔫跟风上。“席嫂费费心，帮俺们解决一个老大难。”

“邬警官眼光高，乡下女孩子能看中？”席嫂讨话音。

“席嫂认为可以，不会看走眼。”老蔫给席嫂戴高帽子。接着有意提示。“你家二丫头，今年大学毕业吧。”

“前年就该毕业了，没通过俺们私自又报考研究生，念了三年。”席嫂说。

“二丫头电话说这几天要回来。”老席搭话。

“回来别忘邀俺来喝酒，二丫头多年不见，见面也许认不得了。”老蔫用手比活着个头。

“一定一定，把邬警官也带来。”席嫂兴奋不已。

吃过饭，老席把碗筷拾摞一起。席嫂像屁股钉上钉，陪着老蔫说话。当然都是村里的最新新闻。王柱子在家打老婆，怀疑小英子和城里李老板有一腿。孙大炮赖账，被工人打折了腿，在医院里吊装。还有邻村的村干部瓜分土地补偿费，被纪检会立案审查。席嫂说的津津有味，老蔫听的全神贯注。

老席在厨房生闷气，冷不丁冲出来。

“为别人家豆子炸破锅，何苦。有时间多关心关心咱村的事。”

“什么意思？”席嫂瞪他一眼。

“听说大凤和赵麟升级打架了，我看这不是好兆头。闹长了，终究会出大篓子。”老席生气说。

“谁打谁的？”席嫂问。

“你生的女儿不知道，大凤那么厉害，赵麟平时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来受气包。女儿像妈，和你一个样。”老席说真话。

“对你让一让，小三小四还不到俺头上拉屎撒尿了。”席嫂踢他痛脚跟，差点又要拿红秀说事。。

“谈大凤事，干嘛扯到俺。”老席最怕提那档子事。

“凤凰和鹌鹑是一码事吗，离婚也好，俺支持。”席嫂赌气说。

“越说越不上套了，这是做妈说的话吗？”老席瞪她一眼。

老蔫对邬桐使个眼色，两人知趣的站起身要走。

席嫂拦住。

“二丫头最近照片还没看呢。”

她掏出手机，按动显示键，一张张漂亮女孩生活照出现在屏幕上。

“村里人都说，清流河水养人，俺家的二丫头越长越漂亮。”

邬桐细瞅瞅，席婶没有吹嘘，二凤确是美人胚子，身材有身材，模样有模样。加上那副神头鬼脸的调皮样，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朝气。一见钟情，指男生和女生一见面就对对方产生感情，喜欢上对方。邬桐看着二凤照片，内心怦然而动，涌出一股思念欲。扪心自问，难道这也叫一见钟情？如果算是，邬桐承认，此时此刻虽然没见到二凤本人，已经有了几分爱意。

“微信号告诉婶，待会发到你手机上，回家细细瞅。”

席嫂粗侯高桑，邬桐脸红到脖颈。

不过，邬桐还是感激她，席嫂真懂男人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