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不要陷入魅惑

【同日上午，香港，不同场景】

像昨天一样，林子茂穿梭于不同场合，时而在赌场掷几把骰子，时而在商场与售货员聊一下商品质量，时而在茶社与邻座茶客说笑几句，甚至到酒店开房洗个澡、抽根烟再离开。

也像昨天一样，郑新安将他进出的场所一一记录，有时会借用电话打给山田。

【同日上午，香港，街道】

这次，林子茂没有去与郑新安会合，而是从后门溜出。

在约定地点等候的尤佳看到他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林子茂远远地尾随。

尤佳走进教堂，林子茂也走进去。

尤佳走出教堂，手上没了之前拎着的布袋；林子茂走出来，已经化装。

其实，林子茂只是脱去长衫，仍穿着自己的衬衣、西裤、皮鞋，并穿戴上尤佳带来的马甲、领结、硬式窄檐礼帽，然后，将脸及脖颈的皮肤用油膏抹白，粘上随身携带的假鬓角和胡须，再戴上一副金丝边圆框眼镜，不到十分钟，便变身为一副假洋鬼子模样。

【同日上午，香港，方曼芳的新藏身处，小洋楼内】

尤佳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大卫先生，最擅长西洋命理了。”

方曼芳放下手中用于缝制绣花鞋的五彩丝线，微微欠身道：“辛苦你了，大卫先生。”

被称为“大卫先生”的正是林子茂，他从衣兜中掏出一副塔罗牌，一副矜持的样子说：“中国命理讲究天机不可泄露，西洋命理也一样。”

尤佳顺势说：“你们谈。吴妈，咱们去做些小点心，待会儿大家一起吃。”

吴妈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绣花鞋，随尤佳走出客厅。

方曼芳站起身，走到一个西式小园桌旁坐下，从烟筒中取出一支香烟，一边仔细地接在一支象牙烟嘴上，一边说：“大卫先生，请喝茶。”

林子茂用手背触了一下英式茶壶，温度正合适，应该是事前就准备好的，他给尤佳倒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方小姐，您以前试过西式命理吗？”

方曼芳斜靠在椅子上，慢悠悠或称懒洋洋地说：“大卫先生，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然后，将烟嘴轻咬在口中。

林子茂从戳在烟缸上半敞的火柴盒中，取出一支火柴划着，倾身说：“知道。”

方曼芳看着他，说：“我们做戏子的，讲究的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然后，她微微欠身点烟，深吸一口，轻吐到林子茂的脸上，说：“这个‘十年功’呢，也包括化妆。”

林子茂感到手指上的灼热，连忙将火柴抖灭，同时回过神来，讪讪地说：“让方小姐见笑了，我是化了装。”

方曼芳微笑道：“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呢。”

林子茂一边回手掏出皮夹，一边说：“我并不叫大卫，也不是命理师，目前在替日本人做事，昨晚搜查您的原住处，我也在场。”

他说着，将特别通行证放到方曼芳的面前，但并没有将手收回。

方曼芳没有试图查验通行证，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而是依然看着他，依然慢悠悠或称懒洋洋地说：“你要把我送出香港？”

林子茂一边说“是的”，一边顺势收回通行证。

方曼芳翘起二郎腿，一边欣赏着脚上的绣花鞋，一边说：“看样子，你真要派上用场了。”

林子茂轻晃下脑袋，让自己不要再陷入魅惑中，尽快清醒起来。

他意识到方曼芳所说的“你”是指绣花鞋，也就是说，她早就在为跋山涉水做着准备。

他因为无需再进行说服而暗舒一口气，目前要做的就是提出警示了，说：“方小姐，您应该知道吧？除了日本人，还有一些人不希望你离开香港。”

方曼芳眯眼觑视着他，说：“知道。”

林子茂进一步说：“您应该清楚吧？离开会很危险。”

方曼芳依然慢悠悠或称懒洋洋地说：“总比落在日本人手中好呀。你说吧，让我怎么做，我听你的。”

林子茂说：“首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方曼芳幽幽地说：“我已见不到任何人，想告诉也没法子呀。”

“包括吴妈。”

“她要收拾行李，不告诉也不行呀。”

“你要带走她？”

“她要拿行李，否则我也走不动呀。”

林子茂无奈地暗叹一口气，转念想到她答应走就已成功一半，绝不能在半途生出意外，说：“那在正式通知您走之前，不要告诉她。”

“好吧。其次呢？”

“其次？就是刚才说的，尤小姐会通知您什么时候走，您耐心等候即可。”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