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丁府波澜

丁志锟到省城进货，四天便回到了守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丁圭山开始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着实吓了一跳。当听说丁志锟要娶省城柳掌柜的妹妹，丁圭山这才放下心来。虽说丁志锟品行不端，但好歹是个大户人家，对方是个什么出身，总得多方考察才是。丁圭山派丁保到省城走了一趟，打听打听这个柳掌柜是个什么来路。丁志锟只等了两天，便不耐烦了，埋怨丁圭山太麻烦。好在丁保快去快回，带回来的消息与丁志锟所说相同，对方是热河逃难的商人，落脚在张家口开药店。

丁志锟在守泉名声不好，说个好人家并不容易，难得见丁志锟这样痴心，丁圭山的心里也就同意了一大半。等三媒六证做齐全，丁圭山便找十字路口算命瞎子选了个吉日，将这位柳掌柜的妹妹娶了回来。

婚事仓促了一些，却着实让丁家破费了不少。丁圭山想着对方是逃难之人，看重彩礼也是正常之事。好在柳家姑娘还带来了一个丫鬟和四个身强力壮的伙计，这让丁圭山觉得并不吃亏。

儿媳妇进了门后，丁圭山才不得不佩服儿子的眼光。这儿媳不单举止礼貌做事麻利，而且长得貌美肤白妩媚多姿，举止之间透出一股优雅和诱惑。

丁志锟娶妻几日后，丁老九来丁府闲坐，丁圭山让小桃喊少奶奶来敬茶。结婚那日，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彼此见不到模样，现在丁家族人来访，总要敬一杯茶的，以免日后见了面不认识。

丁少奶奶进屋，先叫了一声“九叔”，而后上前倒了一杯茶。丁老九几乎看得呆了，竟忘了伸手接茶，半张着嘴合不拢，让人担心会流出涎水。丁圭山咳嗽一声，丁老九这才回过神，把茶碗接过来。丁少奶奶见他那样，嫣然一笑，转身离去了。

丁老九盯着丁少奶奶旗袍包裹的翘臀，不禁感叹着说：“真是个人间**！”

丁圭山见丁老九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不免有些生气，说道：“老九，你是长辈，说话注意点！”

丁老九嘿嘿一笑，道：“哥啊，咱俩谁不知道谁呀！你就别假装正经了，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你心里不痒痒？哼哼，不痒痒鬼才信！”

丁圭山年轻时与丁志锟一副德性，常与丁老九一起逛窑子，丁志锟、丁志钰两兄弟的娘早逝，丁圭山先后纳了两房妾，而今两位姨太太都年老色衰，让丁圭山提不起兴致，自打这位美貌儿媳嫁入丁府后，丁圭山也曾忍不住偷偷瞄上几眼，但当着丁老九的面，丁圭山依然是一脸正经，说道：“老九，这玩笑可不能再开了，毕竟是伦理大忌，这和逛窑子可不一样。”

丁老九晃着那锅盖头说道：“什么伦理大忌，咱祖上那些荒唐事儿还少吗？”

丁圭山勃然变色，猛地一拍桌子，喝道：“老九，你再胡言乱语，就请你出去！列祖列宗岂是你来点评的！再说了，那些本就是无稽之谈！”

丁老九讪讪地说道：“我失言了，失言了。”说罢喝了口茶，干咳了一声，便起身告辞而去。

天热了后，在北平读书的丁家二少爷丁志钰放暑假回来了。

大哥结婚时丁志钰没有回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嫂子。丁志钰见嫂子貌若天仙，举止投足间呈现出万种风情，禁不住就想多看几眼。丁志钰暗自叹息明珠暗投，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失落。

丁志钰精力旺盛，回来就在院子里大呼小叫，让平日里死气沉沉的丁府有了活力。丁志钰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亢奋。晚饭时，丁志钰滔滔不绝在饭桌上向父亲、哥嫂讲北平听到的新鲜事儿，二十九军大刀队怎样在长城把日本鬼子砍得鬼哭狼嚎，下野的军阀张敬尧想当汉奸结果被刺杀，当局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塘沽协定》学生们怎样**抗议等等。每当看到嫂子捂着嘴笑时，丁志钰都能体会到一种成就感。丁志钰坐在下首，与嫂子挨着，一阵阵的清香钻入他的鼻孔，让他心旷神怡。

第二天早饭，丁志钰又讲起北平的事儿，讲得正起劲时，上任不久的保安团长段明突然带兵闯进了丁府，二话不说抓了丁志钰。

丁志钰试图反抗，却被两个士兵死死摁住。

段明押着丁志钰就要出门，丁圭山连忙拉住段团长的胳膊，问道：“段团长，我这儿子犯了什么法？”

段明说道：“这是黄司令的命令！”

丁圭山问道：“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段团长鼻孔哼了一声，说道：“通共！”

丁圭山吓得差点瘫在地上，老泪纵横鞠躬打拱央求道：“段团长，这可不能乱扣帽子，我儿子在北平好好读书，怎么就通共了呢？”

段团长冷着脸说道：“我是奉命行事，你在这里哭闹没有用，你去问黄司令吧！”说罢即押着丁志钰走了。

这位黄司令是在朱长明、胡道平被杀后不久前来接任的。黄兆祥是东北军独十旅里的一名团附，带来近两个营兵力，后来他举荐自己部下段明接任了保安团长，将守泉县主要部队都握在了手里。还没等黄兆祥施展手脚，自己的老上司、****刘翼飞因抨击**的不抵抗主义被撤了职，独十旅被调往河北省，黄兆祥的两个营兵力也被抽调走，没有枪杆子就没有底气，黄兆祥只好夹起尾巴做人，来到守泉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热河沦陷后，近几个月察哈尔各地相继组建起抗日同盟军，黄兆祥把握住机会，起而响应，省城给送来了百余支破枪，黄兆祥便用这百余破枪，收拢难民壮丁甚至土匪，组建起了守泉县抗日同盟军，人数到了二百多人，突然间底气足了，便开始在守泉有了些动静。

丁圭山、丁志锟父子备了些礼品，来到剿匪司令部，卫兵通报之后，丁圭山父子进入司令部见到了黄司令。

丁志锟把礼品提到客厅，黄兆祥只斜着看了眼，便对丁圭山道：“丁老爷子，我这人有话直说。我来守泉就听说了，你们家有个宝藏，金银财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现在抗日军兴，冯玉祥长官立志收复失地，你只要说出来，也算是对抗日大业的一份贡献，也就放了你儿子！”

丁圭山一脸愁容，弯着腰说道：“黄司令，那……那都是谣传啊！我们祖上经营药材，这才有了些家底，哪有什么宝藏！”

黄兆祥哈哈一笑，说道：“你以为老子就这么容易糊弄过去？你还是回家去仔细想想，你那儿子先在我这儿住上几天！来人，送客！”

两个士兵提枪进了屋，其中一人说道：“请！”

丁圭山与丁志锟面面相觑，只得退了出去。

丁圭山从司令部回来后，坐卧不宁，吃饭时，丁志锟见丁圭山唉声叹气，便说道：“爹，咱家到底有没有宝藏？”

丁圭山的两位姨太太、丁少奶奶都停止了吃饭，饭桌之上突然无比安静。

丁圭山骂道：“混账东西，那都是外间传言！”

丁志锟却毫不在乎，说道：“都说家谱里有藏宝图，我看就是一本普通家谱，什么也看不出来！”

丁圭山怒不可遏，把筷子往饭桌一摔，一根却弹落在地上，“你这个狗东西，少在这胡言乱语！”

丁圭山发火莫名其妙，两位姨太太互相看了看，丁少奶奶则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桃，小桃忙捡起地上的筷子，给丁圭山换了一双新的。

丁圭山从小桃手里接过筷子，重新吃饭。丁志锟也不再说话，低下头闷声吃饭了。

丁圭山一夜辗转反侧，早晨起来一咬牙，去花园祠堂里拿了那本家谱，而后直奔司令部。这家谱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丁圭山看了大半辈子也没弄明白。

黄司令在客厅接见了丁圭山，这一次黄司令客气了许多，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丁圭山双手将家谱放在了黄司令面前的办公桌上，说：“黄司令，您要的东西就在这儿了。”

黄司令满意地看了一眼丁圭山，随手拿起这本《丁氏家谱》，翻了翻，说道：“丁老爷子，您该不会拿这个糊弄本司令吧！这里边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丁圭山忙说道：“黄司令，我们祖传的只有这么一本家谱，而且传言说这家谱里有藏宝图！”

黄兆祥点点头，说道：“丁老爷子，不是本司令故意为难你，你儿子在北平确实和一些激进分子混在一起。这样吧，上面查得严，有些事需要通融，你先凑五千大洋来！”

丁圭山差点惊掉下巴，这位黄司令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千大洋，这比土匪还要狠。“黄司令，我们家底并不厚实……”

“丁老爷子，您就别在我这儿哭穷了，哭穷没用！您儿子能不能出去，就看您了，请回吧！”

丁圭山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好自认倒霉，再一次垂头丧气出了司令部，回家筹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