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雪中陷阱

察哈尔的秋天似乎很短，夏季的暑气刚刚褪去，还没感受够塞外的晴空**秋高气爽，凛冽的北风已呼啸着吹了过来。

在树叶凋零的深秋，刘锦山只带着徐云，两人回了山东老家，部队暂时交由张凉管理。随着日本的步步紧逼，华北局势日益紧张，根据协定，察哈尔**城以北、以东的中国军队均撤至长城以南，守泉县城以北也驻扎上了日伪军，为首的是察东警备军司令李守信任命的守泉县警备团团长陈炳英，有一千多人枪，随时准备接收守泉县城。

二十九军军部命令各部长官停止休假，即刻返回部队。于是，刘锦山在老家待了一个多月后，就与徐云乘火车返回了北平。

火车进北平时，锦山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大街小巷乱哄哄的，随处可见学生。到了火车站，更是挤得水泄不通，军警阻拦不住，学生冲进候车室、站台，散发传单呼喊口号。站台上的军警们手里提着水龙头，却没见打开；手里握着棍子，也没有挥舞；甚至有一部分警察竟是眼含热泪的，他们只是默默倾听着学生们呼喊的口号：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反对华北五省自治！”

“收复东北！”

“打倒日本**！”

“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安静的书桌了。”

刘锦山看见一个男生，正指挥一群男女学生，对着一列列缓缓行驶的火车，高唱起了《毕业歌》：

“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

锦山需要在这里转乘，但自己穿着一身军服，实在没有脸面下火车。好不容易等一群学生过去，出了个空当，锦山、徐云赶紧下了火车，不料跑来一位中学姑娘，把一张传单塞进锦山手里，脆生生说道：“长官，抗日吧，再不打，就要亡国了！”随后跑走了。

刘锦山拿着传单，看着那小姑娘的背影，一阵心酸。

刘锦山与徐云在北平火车站倒车，坐上了开往张家口的火车。不久前察哈尔省内下了一场大雪，从车窗望出去，山川大地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在张家口火车站，钟伟光带了一个班的士兵前来迎接。

刘锦山笑着说道：“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

钟伟光道：“安全第一嘛！”说着让士兵牵过来两匹马。

即便到了省城，刘锦山也懒得去见旅长李寿岐、参谋长顾政铭，直接在火车站与徐云、钟伟光等人骑马出了张家口。

一路上，钟伟光总是催促快行，刘锦山很是不解，问他干嘛那么着急。

钟伟光说道：“我们快马加鞭，尽量在天黑前翻过野狐岭。”

“天黑前翻不过又能怎样？”徐云一脸不屑地问道。

“走夜路也不是不可以嘛。”刘锦山说，“我还想一路看看雪景呢！”

钟伟光说道：“团长你有所不知，现在形势紧张得很，察东已经全被小鬼子和狗汉奸占领了，方团长那个团撤回了张家口。小日本占了察东还是不满足，不断骚扰，不断挑事，咱守泉现在处在了一线，不能不谨慎，万一那群狗日的下黑手呢！有一些土匪和日伪勾结起来，以为有了靠山，肆无忌惮，非常嚣张。日本人提供给秦世龙那杆土匪武器弹药，故意让他们惹是生非，这群土匪一出山，动辄上百人。前几天抢冬粮，洗劫了七八个村子，把村民的粮食全抢走了，还掳去女人十几人，胆敢反抗的村民均被土匪用铡刀铡了，每个村都死了十几人，有青壮年，也有老头老太太，还有一家被灭门，小孩子都不放过，惨不忍睹啊！”

刘锦山气得咬牙切齿，骂道：“这群王八蛋，狗杂种！”

“土匪抢村民的粮食过冬，他们是有粮食了，可那几个村子的村民怎么活！听说有些人家一粒米都没剩下。如果咱不管不问，这七八个村子的男女老少熬不到麦收就得饿死……”

“王保文有没有上报给秦德纯？”

“团长，您还不知道呢，秦**已经调北平当市长去了，现在名义上的察省**是萧振灜，实际是张自忠张师长在代理。王县长已经把这些事上报给张**了。”

“张师长怎么说？”

“张**批复，责令你全力剿匪，不必顾忌，出了事他来担着……”

刘锦山点了点头。

“不过张**强调一点，如果有日本人参与其中，一定要妥善处置，如果抓到日本人，必须交由**处理！”

刘锦山“呸”一声，骂道：“狗日的小日本，比苍蝇还烦人还恶心！”

“至于粮食，省里没法解决，全省各地需要救济的很多，不能一一照顾到，那几个村子过冬的粮食，还得是我们和王县长自己想办法。”

刘锦山没有说话。

钟伟光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军汤恩伯的第十三军一部进驻了察哈尔，说是随时应对紧急情况。咱守泉县也派来一个专员，还带着一个女特务，现在住在了司令部……”

刘锦山不等钟伟光说完，大声问道：“什么？女特务？住在司令部了？怎么不住在老子炕头上！这个张凉脑袋让驴踢了？把**军的眼线放在咱司令部……”

钟伟光打断刘锦山，说道：“团长，不是我多嘴，团附最近和他们打得火热，经常在一起讨论什么！”

刘锦山停止了骂声，沉默了会儿，说道：“死心不改！”

一行人边赶路边聊天，不觉到了午后，日头偏西，山里光线已经暗了。

钟伟光说道：“咱快点吧，天黑之前能穿过野狐岭。”

一提到野狐岭，刘锦山突然想起了丁少奶奶。那日警察局长许石清述说她的经历，刘锦山还是很同情她的，但这位少奶奶身上存在太多疑点，刘锦山不得不对她产生怀疑。可过了一日，刘锦山再去丁府，却听丁保说少奶奶回娘家了。又过了几日，刘锦山再去，她仍未回来。刘锦山发电给省城的顾政铭，让顾政铭派人去城南巷柳氏百草堂查找这位少奶奶，告知她速速返回守泉，没想到顾政铭回电说，城南巷根本没有柳氏百草堂！直到刘锦山休假回乡，就再未见到这少奶奶。

下午四点多光景，刘锦山等人骑马进入了野狐岭。

天色逐渐变黑，白雪皑皑的丛山屹立在晚霞中。没有风，只有十几匹马踏在雪地里的吱嘎声。

刘锦山正沉浸在这些往事中，突然，一个人影从树林深处闪过，刘锦山、徐云都看到了。

刘锦山立刻翻身下马，正要去追，钟伟光骑马上前慌忙拦住，说道：“团长，不能离开大路，进了这野狐岭，会迷路的！”

刘锦山双眼一瞪，说道：“有脚印，怕什么！我会顺脚印找回来的！”说罢掏出手枪，朝林子深处走去。

钟伟光叮嘱那个班长：“你们不要动，在这里等着，发现异常也不要动，情不得已可以开枪！”

徐云、钟伟光随即下马跟了上去，刘锦山已经钻入林子深处，因树木遮挡已看不见了身影，两人只好顺着脚印向前走。

林子里的积雪很厚，极难行走，刘锦山尽可能跟着那人脚印一步一步向前走，回身望去，大路早已经看不见了，而徐云、钟伟光一时半会儿还跟不上来。刘锦山觉得这种处境不是太好，正准备返身回去，却见一身影又窜了出来，随即让大树遮挡住了。

这可真惹恼了刘锦山，他随即提脚赶去，两人在雪地里一前一后，越跑越远。刘锦山前面那个身影似乎不同于最初见到的那个，这个身影稍小，而且灵活，穿着厚厚的貂皮大衣戴着狗皮帽子，奔跑在雪地里却毫不费力，有几次似乎故意放慢速度在等刘锦山追上来。

刘锦山跑的有些气短，大喊道：“站住，要不……老子……开枪了！”

前面那身影笑了一声，似乎是女的声音。

刘锦山心想，这莫不是野岭艳狐？

刘锦山更是奋力去追，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虚，整个人带着一片雪陷了下去，重重摔在了坑底。刘锦山心想不好，正要往上爬，一个大网罩了下来，好几人端着枪站在了坑边上，说道：“别动！”

刘锦山心想与其被俘受辱，还不如拼得一死，正要开枪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坑上面传来：“刘司令，好久不见了！”

刘锦山抬眼看她，翻毛貂皮大衣与狗皮帽子之间是一张俊俏中透着英气的脸，因天冷，两腮略有些泛红。刘锦山觉得面熟，仔细一看，原来是她！

瞬间刘锦山似乎一切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