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今夜，牧野和宏着便装与荒木歌川一同前来，虽然不是奉命，但他依旧认真拘谨，丝毫不退，紧紧跟在少将阁下后面。他看见莫共向前走去，荒木歌川愣了一会儿追上前去，牧野和宏正要快步上前，惠口美子走过来：“少将阁下好不容易有和莫小姐这么美妙的独处时光，我们是否不应该打扰才对？”

牧野和宏想了一下，回道：“是我疏忽了，还是惠口小姐想得周到。”

于是，半个小时前，两人并肩故意走的非常缓慢，与荒木歌川和莫共拉开距离。

此时，行进在人群之中，只剩下他与惠口美子两人。牧野和宏忽然感觉自己更加紧张，迈步一时快一时慢，明明今日不是来执行少将给的任务，怎么局面还更加紧迫了些。

接下来，两人恒久的沉默，半晌都不知要说什么，将禾川海湾绕了一圈，牧野和宏说道：“我替少将阁下感到万分的庆幸，幸好有惠口小姐在莫小姐身边，少将阁下的处境才能更好一些。”

惠口美子笑道：“少将阁下与莫小姐于我有重生之恩，我理当倾尽一生照料莫小姐。我也替少将阁下感到万分庆幸，有牧野在少将身边。”

牧野和宏也笑了。

**的烟光下，惠口美子望了一眼牧野和宏，说道：“非常感恩牧野对惠口的照顾。如果不是当初牧野将我带回少将阁下府邸，我也不可能遇到莫小姐，从而得少将阁下和阁下的庇护。”

惠口美子心中一阵暖流涌过，这“感谢”之词晚开口了七年，今日终于告诉了想告知之人。

夜波倾泻，丝润如水。牧野和宏不再和惠口美子并肩行走，而是横过身来边走边望着她。惠口美子的脸泛起一抹酡红，幸而是晚上，她的脸看的不是特别清楚。

突然，牧野和宏一手环住惠口美子的肩胛，另一手轻柔的按住惠口美子的脸庞，吻上惠口美子的额头。

牧野和宏郑重严肃的面容中是漫天而落的温柔：“你的眼睛与七年前一样，一直都这么清澈明朗，好像星空一样。”

惠口美子羞赧的笑了，脸颊已非红润，而是完完全全发烫起来。

牧野和宏这才感觉自己心跳没那么急促了，原来刚才之所以那么紧张，好似冥冥之中被催促着要做一件什么事，是要做这件事。

牧野和宏犹豫着，不知此时该不该将自己内心早已决定的事情告诉她，如果这样唐突的告诉她，她会不会被吓到……还是……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相携过来，莫共开心的走上前握住惠口美子的手：“我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惠口……”

莫共故意拖长音，一脸坏笑着。惠口美子不知就里，见莫共开心她也开心：“莫小姐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啊？”

“听说某个人最近好事将近，我真替她高兴啊！”

“某个人？谁啊，什么好事？”惠口美子一脸疑惑。

刚才荒木歌川说这件事惠口美子并不知晓，看来除了新娘被蒙在鼓里之外，其他人都知道了，这样也好，要给她一个完美无缺的惊喜！

“某一个非常幸运的人，某一个我非常喜欢的人！”莫共笑着说道，握着惠口美子的手更紧了。

莫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自从回到日本，荒木歌川还未见到莫共如此开心。荒木歌川也笑了，此时此刻，他是真正的开心、幸福！远处的烟火从海面上升起，他们四人站在这里开怀的笑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四人。真是美啊，拥住这片刻的幸福，都是人间最值得！

牧野和宏暗自想到，惠口美子真是聪明的人，也只有她现在能想出办法让莫小姐不那么沉郁。荒木歌川的面容也不见往日的严肃忧愁，满面笑容，牧野和宏心中更加宽慰。

莫共提出去坐船，三人欣然前往。

莫共与惠口美子坐在前面开心的说着、笑着，荒木歌川与牧野和宏则在后面望着他们，牧野和宏感慨真是无边的良辰美景。

一刹那，荒木歌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母亲，就在刚才他带莫共出门之前，母亲忽然走过来……

“如此盛大的节日，理当穿浴服参加，但是卑贱的支那人，怎能配得上我们的衣服？”母亲希望荒木歌川带着她来这里参加这次活动，在自己婉拒之后，莫共换好衣服正要离开之时，母亲突然讽刺道。

荒木歌川极力收着自己的不悦：“多谢母亲。莫共不需要穿浴服。”

“不是不需要，而是她不配！”井上芳成极力嘶吼着。

莫共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母子两，很多时候，她都怀疑荒木歌川并非这个女人亲生的。

荒木歌川沉寂淡然：“母亲如果想去参加，由父亲陪同最为合适。”

“你？”井上芳成撕嚷道：“为了这个低贱的支那女人，你数次忤逆我！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永远‘待字闺中’、‘足不出户’吗？”

井上芳成故意站在荒木江贞房间门口，将嗓门放到最大说道。

……

与以往一样，自始至终，父亲都未踏出房门一步，想到父亲、母亲，荒木歌川内心又是一阵叹息。

从船上走下来，已近深夜，人群依旧喧嚷不息。

“犹记得，昭和十二年（1937年）十二月，我大日本皇军攻陷南京之时，全市市民上街庆贺，举行庆典，广场上，人头攒动，万人共庆——中国首都南京陷落。当时，也是这般场景，真是令人难忘！”一个中年男人缓缓说着。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恰好被刚下船的莫共听了去，原来真的是这样。这件事自己之前只是听说，就在南京军民血冲如注，被任意宰割、随意屠戮，在绝望中等待死亡之时，东京市民居然举着鲤鱼灯笼大**，庆祝南京陷落。

“中国首都南京”这几个字播散在风中，莫共悄悄跟在这个人后面。那人话音落毕，莫共疯狂挤开人群，从人群之中冲出去，朝那人冲过去，不由分说，抓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

是询证，也是怒号！

那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有些懵，愣了几秒钟，脑子稍微清醒一些，日语破口大骂：“谁家的**，竟敢在这里猖狂？”

莫共立刻伸手，冲着那人脸上就是一拳，一拳下去，他嘴角便出了血。那人十分愤怒，上来要打莫共，莫共握住他的手臂，一个反转将他摔倒在地，一脚踩在他脸上！那人无法再动弹，龇牙咧嘴的不知还想再骂什么，莫共踩在他脸上的力度又加重一层。

荒木歌川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来到莫共和这人中间，已然是这样一幅场景。莫共刚才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莫共便向前蹿了出去。

那人悻悻的看向莫共和她身后的人，莫共也认真的看向他，幽恨的眼神射出强光来。空气瞬时静谧，躁动喧嚣的人群都小心翼翼的秉着呼吸，不敢再发出声音来。

半分钟，时间在这街道上凝固了三十秒，莫共收回踩在那人脸上的脚，那人的几个朋友过来将他扶起来。那人意识到自己为何被打，吐了一口嘴角的血，不甘心的继续放肆起来：“昭和十二年（1937年）到昭和二十年（1945年），这八年期间，全国的女人都为我皇军所征用，你大概也在列吧？”

他周围的几个朋友跟着淫笑起来。

莫共正要出手，只见后面一只脚已踹向那人的胸口，惯力太大，那人向后冲了三米多倒地。这一次的力道远比刚才那名女子的深好几倍，鲜血再次从他嘴角涌出，他的几个朋友缩在一边不敢动。荒木歌川也落地，淡淡的看着他。那人大声喘着粗气，却不敢再爆任何不敬之语。

随之，荒木歌川带着莫共离开。

莫共想起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在军统训练之时，一位训练长官在十二月的寒风中，对他们说：“不敢对着日本鬼子下残手的人，是没有在去年十二月十三日以后的南京待过吧。”

“她……怎么了？”见莫共脸色惨白，且是荒木歌川扶着进入家门，荒木江贞走出来询问道。

“父亲，您别担心，共儿没事，就是可能夜深了有点冷。”荒木歌川回复道。

“今日白天，我邀你共同去禾川看烟火，而你一句话不说，默默走回房间关上门，现在倒是关心起这个支那女人来了？” 井上芳成走出来，凌厉之色依旧不改。

井上芳成今日穿一身更为红艳的和服，深红底衬，各类相间的花朵各种颜色大大小小簇拥在一起，下摆至袖子上，绚烂铺排，甚是隆重奢华。精心盘过的发髻上面悬戴一朵红花，即便是深夜，她的妆容还是未卸。

对于妻子的责问，荒木江贞不回应，也没有再走回房间默默关上门，但他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到任何人。

荒木歌川将莫共送到她房间。

此刻，荒木中岛脸上凝聚着暴风雨般的恨色，不管不顾，追在荒木歌川后面骂道：“这个支那贱女人，公然在海边打人，烟火活动，这样盛大的场景，却被这个人支那女人搅和了，真是无尽的丢脸，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