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下午三点，荒木歌川从军部回来莫共便立刻到门口迎接，她今日等着他很久了。

“我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见到荒木歌川，莫共立刻说道，不等荒木歌川开口，莫共又说，“我们去海边吧，现在就去吧。”

对于莫共这一举动，荒木歌川很是不解：“怎么今日这么有兴致？以前我想带你去，你都不愿意。”

莫共不语，荒木歌川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便又立即说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你接下来还要再去军部吗？我们现在就走吧。”

“好。”

荒木歌川自己开着车，只有他与莫共两人，他将汽车停在东京禾川最东边，与莫共两人手挽手走在沙滩上。

“还记得吗？这是我们上次看烟火的地方。”荒木歌川问道。

莫共点头又抬头望向荒木歌川：“如此曼妙的美景，怎能忘记？”

荒木歌川放开莫共伸了一个懒腰：“看来很多东西，共儿都藏在心里啊。”

“你才知道我是这样啊？”

“我早都知道了，这世上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荒木歌川又郑重看着莫共，笃定道。

莫共重新挽住荒木歌川的手：“彼此彼此。”

荒木歌川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莫共也跟着笑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天地间最微妙的，最痛也最爱，相爱也相……莫共忽然不想再去想，便独自一人向前跑了。

冬日微冷的风吹过，如轻快明丽的音符在眉间跳跃，午后的海滩，涛声还算安静，前方海天一色的遥远，淡漠轻柔的天际，无一不书写着天地的广阔，走在这海边，莫共只觉得自己的心境也跟着明亮起来。

莫共在海滩上转了几圈，才发现这一切好像不对劲，便又重新回到荒木歌川身边：“后面那些人为什么老是跟着我们？看样子好像是美军？”

莫共发现有几名美军一直与他们保持不远的距离。

“我在美军名下犯了错误，他们给军部施压，给予我的所谓的‘惩戒’。”荒木歌川答道。

“可是因为田中朝香的事情？”莫共这才恍然大悟，这段时间她竟然将田中朝香这件事给忘了，“对了，那件事情……后来怎样了？美军没有追究吗？”

荒木歌川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莫共，他已成功的将那名美国军官的死嫁祸于田中朝香，这件事情也被他处理的早已没有一丝痕迹。

田中朝香死后不久，美军得到的结果是：田中朝香与那名美军少校沃斯林克两人因为商业勾结，利益分赃不均，田中朝香责怨沃斯林克，结果两人均恼羞成怒，大打出手，互相残杀，导致惨死。美军追责下来，日本军部的人也不想将事态扩大，影响和美军的关系，于是便没怎么调查，将田中朝香做了替死鬼。

荒木歌川突然沉思起来，莫共知晓自己问到了敏感问题，便不再说话。

“别担心，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以后你身边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危险。”过了一会儿，荒木歌川温和说道。

“其实……你那个姐夫确实罪恶，也令人厌恶，但你……也不至于杀了他吧？他毕竟是你姐夫啊。”

“怎么你与父亲说的是同样的话。”

“伯父？他也这样说吗？”

“是。既然你与父亲说的是同样的话，那我便用同样的话来答复。”荒木歌川望向莫共，郑重说道，“这世上的很多人和事，并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有的人生来便从恶，且将‘从恶’当做一生行走的信仰，沾沾自喜而秉持不改，对于这样的人，我们无需怜悯和可惜，很多时候天道自有轮回。”

看到荒木歌川如此凝重的神色，莫共也便不说了，因为她深刻的体验过这句话，有的人生而从恶。

“共儿，今日叫我出来，只是单纯的与我散步吗？”又走了一会儿，荒木歌川微笑着问道，见莫共不语，荒木歌川继续说道，“看来共儿你离开的这半个月，着实很思念我啊，都主动选择一处浪漫的地方与我约会了？”

莫共惊讶的抬头，满脸疑惑，她不敢相信这是从荒木歌川嘴里说出来的话。

“你还没告诉我，这半个月来，你去了哪里？”荒木歌川又说。

“其实……这件事情原本你不问，我也是要与你说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之所以会晚回来几天，是因为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荒木歌川神色突变，他整张脸立刻写满了担忧。

“你看，我就知道你如果知道这件事了，定会十分担心，所以我当天回来才没有告诉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可还好？”荒木歌川抓住莫共的双肩，一连串抛出许多问题，眉眼间均是担忧。

“没有，我没有受伤，你别担心。只是……我不知道我在路上经历的这些事情该如何与你开口，我害怕会吓到你。”

“吓到我？路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荒木歌川意识到莫共神色凝重，更加忧心，“共儿，有任何事情都不要瞒着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别着急，你听我说。”

“好好好……”

“你不是问我去了哪里吗？”莫共抬头认真看着荒木歌川，“我去了夏目初音的家乡——弥彦。”

“弥彦？”果真如此，昨日牧野和宏说她坐上了去西浦原郡的列车，弥彦便是西浦原郡的一个小村庄，荒木歌川一边静静听着，一边想，看来莫共这一次说的都是实话，她并未撒谎。

“你是去之前便知道那是夏目初音的家乡吗？”

莫共摇头：“我并不知晓，真是太巧了，因缘际遇，我去了以后才知道。”

“确实很巧。”

“你……给夏目初音的家人抚恤金了是吗？”

“嗯。”荒木歌川点头，“是我吩咐牧野去办的。”

“谢谢你。”莫共欣慰的说道。

荒木歌川微笑着摇头：“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其实，我今日让你出来，是有一些事……要告诉你。”

这两日，莫共睁眼闭眼都是那群狼，她始终不敢相信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花谷长勇的身形样貌又出现在她脑海里，“我的哥哥曾经到菲律宾作战”，莫共想起来，花谷长溪曾经和她说过这句话，可她的哥哥以前是到菲律宾作战，并非中国，但这两人的名字，花谷长勇、花谷长溪，只差一字，仅是巧合吗？但是花谷长勇长的极为凶狠，皮肤粗糙黝黑，面额也很宽，而花谷长溪面容清秀，皮肤皎白，两人的长相也没有丝毫相似之处，怎样看都不像是兄妹……

还有，那日在集中营营邸中，她提到花谷长溪之时，花谷长勇并未承认，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们两人似乎真的不认识，如果是他的妹妹的话，他那晚已经认定自己必死无疑，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为何不说出他的妹妹呢？唯有一点，那便是，他们两人真的不是兄妹……

看来这一切，都得自己去探究了……莫共重新确立了自己的方向，还有未竟的事业，她确实是该好好活着。

莫共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来叙述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但在这过程中，想到某些细节，莫共的肩胛还是会不经意的抖动，荒木歌川盯着莫共的双眸就没有动过，他的眼眸不时放大，眉宇间皆是诧异，他都未经历过如此惊异的事件。

“当时我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村庄，将那样庞大数量的狼放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人们造成威胁……”叙述完，莫共又补充了一句。

那是多久远的画面了，荒木歌川忆起自己年少时，军部派他独自去往北部高崎市执行军务，路过秋名山，在森林腹地，他遇到了一只小狼，那只狼的模样大概三个月大，荒木歌川清晰的记得那天也是冬日，下了大雪，小狼从一个雪窟窿中陷进去，荒木歌川将他救上来之后才发现，小狼后腿受了严重的伤，所以才爬不上来那个窟窿。他给它包扎了后退，并且逮了几只野兔丢到它的洞口，后来便离开了……想一想，一晃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莫共问道。

荒木歌川这才回过神来：“你做得对，狼群本就是天生最高贵的物种，人没有资格关押他们。”荒木歌川紧紧握住莫共的手，“放心吧，正常情况下，狼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听到这话，莫共这才安心些，郑重的点点头。

“所以，你怀疑美军和日本军部的人勾结，可能又在做什么实验，像当年在中国研究细菌弹一样？”

莫共点头：“用狼做实验，我担心，是比当年的细菌实验更恐怖的东西。”

“你放心，你说的这件事情，美军和日本军部勾结，我一定会调查清楚，不会任他们妄为。”

莫共凝神望着荒木歌川，虽然他从未亲口与自己说过当年日本人在南京搞细菌实验的事，但她知晓他心中一定是不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