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牧野……刚才告诉我的所有事情当中，还包括……花谷长勇。”莫共又低语一句。

荒木歌川的心轻轻浮跃一下，那丝欣喜在不经意间倏忽而现，像一抹亮光突然射入岸底深渊之中，荒木歌川这才敢光明正大的去看莫共，他正色道：“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愿意吗？”

莫共怔了怔，她望着荒木歌川的眼睛，明白了他之意，便缓缓点头。

半小时过后，司机开着荒木歌川的军车停在了东京松川町一番街二号，副驾驶位上的牧野和宏打开后车门，荒木歌川先从汽车中走出来，随之又打开莫共那一边的车门，莫共这才从车中下来。惠口美子原本也想跟过来，但是莫共制止了。

这座房屋的外形与普通建筑无异，莫共相随荒木歌川进入里面，穿过长长的幽深的廊道，他们向里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扇门前，那是一扇十分普通的小型拱门，走在前面的荒木歌川亲兵将门打开，半明半昧的光线透过尘埃向外射出来，所有人向里迈入，荒木歌川与牧野和宏走在前面，莫共循着进来，下面便是陡峭而细碎的楼梯，他们向下走了二十多个阶梯才到达目的地。

莫共仔细观摩着，这空间是一座结构方整的地下室，但这模样更像一个防空洞，越往下越是昏暗不堪，幽邃阴沉。莫共目测一番，四周墙壁的高度近十米，莫共越看越觉得这里十分熟悉，这里颇似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九月的南京，当时，她从挹江门出城失败之后被抓与一群老弱妇孺关在一起，便是这样的监牢，天顶吊着的灯泡也是同样的锈迹斑斑，发出的光更加幽昏，莫共又扫视一圈，才发现天顶处开着一个四方口径的小窗户，除此之外，这里与外界再无联系……

莫共走在荒木歌川身后，迈着小步向前，幽然无声的光线一层一层被拨开，一张粗糙黝黑的脸缓缓映入她的视线中，待看清那人的脸，莫共停住了脚步！

花谷长勇登时睁大眼睛，她来了，她与他并肩而来，她向自己走过来了……

花谷长勇的瞳仁持续放大，睁到他觉得自己的眼眶之中再也盛放不下任何东西，睁到他全身紧绷、头皮发麻，思绪飞到窗天之外，睁到他感觉自己一阵阵晕眩……

荒木歌川也停下了脚步，他望了望莫共又望了望花谷长勇，最后视线又重新落到莫共身上，荒木歌川可以确定莫共的眼眸中还潜藏着许多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莫共心中冷笑一声，自己怎能这般消沉呢，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还活着呢，莫共的眼睛如上膛的子弹一般紧盯花谷长勇，宽额黑面，那颗大黑痣还在脸上招摇，那张黑黢黢的脸，真是丑陋，这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恶心的人啊……

这时，旁边的小门开了，两名士兵押着一个女人走过来，一张更为熟悉的脸映入莫共眼帘，莫共安静静的打量她。忽然，铁链子唰啦一声巨响，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急聚在一处，莫共看到，原来是花谷长勇大幅旋身回头，随之他整个人呆怔在了原地……

一刻钟前，开囚室门之时，牧野和宏便在荒木歌川耳边汇报道：“少将阁下，伊藤绫野已经带到，如何处置？”

“等莫共进去，让她决定吧。”

“可莫小姐最近正情绪激烈，让莫小姐见到她，岂不是……”

“如果她不亲自手刃伊藤绫野，莫共这一生都心绪难平。我们的孩子，不能无辜枉死。”

“卑职明白。”

……

伊藤绫野被押出来的那一刻，牧野和宏本来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突然，这巨大的暗室犹如擎天石柱碎裂般“震颤”，所有人的视线都从花谷长勇转到荒木歌川身上，并且惊在了当前这一幕中，牧野和宏也直直的望着前方，只见荒木歌川快步走过去，紧紧抱住伊藤绫野，并将自己的头埋在伊藤绫野干枯的头发中，万分柔情说道：“绫野，你受苦了。”

伊藤绫野那张干枯的脸瞬时放出亮光：“荒木……哥哥。”

“我找了你许久，今日……终于找到你了。”荒木歌川依旧故作深情的望向伊藤绫野，将头埋在伊藤绫野头发中之时，他只感觉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然而，自己侧后身投过来的余光依然无动于衷……

伊藤绫野呆呆的望着荒木歌川，脸上写满了诧异……

荒木歌川用手指紧紧抠住自己的手心，他定了定神，突然猛烈的吻在伊藤绫野嘴唇上，荒木歌川缓缓闭上眼睛，将这个动作持续了几分钟，并喃喃道：“我好想你……”

牧野和宏的脖子都伸出半尺，其他亲兵均看到了这一幕，但也都快速将自己的视线移开，继续站自己的岗。牧野和宏一头雾水，他更加不明白荒木少将到底要做什么，这一刻，荒木少将的声音温柔到极致，这些年来，他从未听过荒木少将这般讲话，对莫共都未如此。

莫共感觉自己腹内似乎有汹涌的东西在翻滚搅动，她紧紧按住自己的脖子，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吐出来，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当年他们的孩子便是眼前这个女人所害，而此刻孩子的父亲竟然热烈的亲吻杀害他的人……

几分钟过后，荒木歌川扶着伊藤绫野坐下来，伊藤绫野走出来的那一刹那，荒木歌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般的冲过去紧紧抱住她，他只知道，伊藤绫野是她生平最恨的人，只有这样做，才能够真正的刺痛她，他就是要看到她痛苦，为自己而痛！将她刺到心底才算做酣畅淋漓！

然而，这一切……好似又是自己想多了，刚才他的余光扫在莫共脸上，他看见此时的莫共已经在花谷长勇旁边坐下来，并且眼睛一眨不眨的只是盯着花谷长勇，脸上的神色是永远的万山冰湖，激不起一丝波澜！

伊藤绫野被安排坐到旁边，她的眼睛直直的锁住荒木歌川，眼底尽是温柔，但她绑在双手上的铁链子并未解开。

莫共认真观察了花谷长勇的“安身之处”，花谷长勇身上被好多根粗重的铁链子绑住，他能活动的空间连一步都没有，这间空间偌大的暗室，与当年南京城各大监狱和死囚室别无二致，只是缺少了火盆，**、刀具、电刑椅和辣椒水……莫共想着想着忽然笑出了声，花谷长勇这些时日来一直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她便放心了。

对于莫共此举，荒木歌川完全不解，莫共为何盯着花谷长勇这般出神，还能笑出来……又过一会儿，只见莫共缓缓向右边走去，轻轻拿起地上摆着的一条**，她握住**，突然迅疾甩手出去，“啪”的一声巨响，**便抽在了花谷长勇脸上，花谷长勇的脸瞬时皮开肉绽，鲜血涌出。那般精准，站在一边的荒木歌川与牧野和宏都吃了一惊！

这手法凶狠蛮横，利落干脆，牧野和宏现在一点都不怀疑昨日夜晚她是如何将他们的亲兵击倒在地的……

这时，莫共脸上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她靠近花谷长勇，微微低头，温柔说道：“花谷先生，别来无恙啊，故人相见，怎是这样一幅情态呢？”

花谷长勇的头浑浑噩噩的垂下来，一丝生机都没有，莫共发现他不敢对上自己的眼睛，且浑身战栗不已，莫共的手先是轻轻覆在花谷长勇被**抽裂的脸颊伤口处，拇指用力一按，花谷长勇浑身瞬时蹙紧，倒抽一口凉气！

莫共故意转过身去，望向旁边的女人，站在一旁的荒木歌川与牧野和宏的心跳似乎更加快了，他们两人都难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其实莫共的余光刚才便一直在伊藤绫野身上，莫共发现伊藤绫野一直默默低着身，她的头完全不敢抬起来，并且全身不停的微微颤动着。

看了一会儿伊藤绫野，莫共又转回身去，重新将视线落在花谷长勇身上，荒木歌川本以为莫共会走近伊藤绫野……

莫共继续在花谷长勇脸上游移，随之又勾起花谷长勇的下巴，轻柔道：“花谷先生在梦中应该都想见到我吧，今日我莫共出现在这里，花谷先生怎么不抬起头来好好的看看我呢？”

花谷长勇屏息凝神，一言不发，这沉默更加激怒了莫共，莫共退后两步，**攥紧，又一手起鞭落，花谷长勇的另一边脸颊也同样皮开肉绽，这时，莫共得意的笑出声，对于自己的精准，她向来是无比骄傲的！

接下来几鞭莫共都抽在了花谷长勇的身上，她想的是，那个人的脸都抽烂掉的话，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整座暗室里都是莫共得意又凄厉的笑声，荒木歌川迅速走到莫共身边，恳切道：“杀了他吧？！”

“杀了他？哼！”莫共冷笑着，“这样的魔鬼，我怎能让他轻易死去？作为魔鬼，必须要接受与魔鬼等同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