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哥哥，你……还好吗？”花谷长溪走到花谷长勇面前，右手颤抖着犹豫片刻才放到花谷长勇的头上，她想摸一摸哥哥满是伤痕的脸，她想替他抚平一些伤痛，她更想替他承担一些罪孽。

花谷长勇木着一张脸，并不言语，他知晓来人是谁，却连眼皮都懒得抬。

花谷长溪心底默默想着，荒木哥哥将哥哥关押在这里，这般对待，那么下令做这些事的人应该是莫共吧，她是将哥哥恨到了怎样的地步，才会如此对他呀……

两天前，花谷长勇接到荒木歌川在军部被弹劾且军事法庭开庭审理的消息，最终的结果他也知晓了。崇仁亲王故意命人将这则消息透露给花谷长勇，便是为了瓦解他的心志，让他知道他们那帮人是难以击倒荒木歌川的，也不可能有任何人来营救他！同时，崇仁亲王命令副官铃木彻来这里亲审花谷长勇，各类“折磨”都用了一遍，让他将知晓的实情都吐露出来，然而花谷长勇的嘴巴依旧难以撬开。

“哥哥，我今天来这里……是想问……”

花谷长勇还是那副寒铁般的冷漠样子，花谷长溪久久望着，不得已，她拿开了自己的手，退后两步，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心中无限的落寞。

过了一会儿，花谷长溪又说道：“哥哥，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对于你做过的那些事，你也是愧疚的对吧？你也是有过一丝难过的，对吗？是不是那个伊藤绫野逼你这样做的，一定是她胁迫你的对不对？”花谷长溪神色激切，她又冲过去，紧紧握住花谷长勇的双肩，“哥哥，我们去向莫共小姐请罪，我们现在就去请罪，莫共小姐她宅心仁厚，只要你肯虔诚的认错，我们虔诚的请罪，我相信她会原谅你的……”

“哼！胁迫我？没有任何人胁迫我，我为伊藤小姐做这些事皆是心甘情愿！”花谷长勇斩钉截铁打断花谷长溪的话，并斜着眼睛，不屑道：“我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天真到愚蠢的境地！你这副蠢模样我真是看够了！让我去向那名卑贱的支那女人低头，除非杀了我！今日我棋差一招落在他人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是，即便是让我死，我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那名支那女人！”

“哥哥，你如今已是这副模样，还是没有一丝悔改和歉疚吗？” 花谷长溪又退后两步，整个人似是丢失了魂魄，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哥哥，是你杀了别人的父母，你为何还如此理直气壮？似是莫共小姐欠你的？”

“杀她父母？那又怎么样，你知道那些年我在支那杀了多少人吗？或者说，你知道我杀了多少支那人吗？我告诉你，你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卑贱的人种，为何不能杀？这世界，只配让高贵的人种活着，例如我们尊贵无比的大和民族！”花谷长勇嘴里说着这些话，眼睛里则放出无限光芒。

“哥哥，这是为什么，现在已经是战后了，为何你还是这般不清醒？”花谷长溪的眉头紧紧凝皱在一起。

“因为这是我追逐一生的信仰，这是我入‘玄武社’第一日，伊藤将军便教给我的，是我终生刻在骨子里的教条和信念！”

“那个伊藤家族到底给你喝了什么迷魂药，哥哥你怎还是这般执迷不悟？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一场战争失去了我们多少大和民族的子民，给我们大和民族带来了多大的残害！”花谷长溪又上前拽住她哥哥的手臂。

“那只是一个过程，是赢取胜利必然要付出的代价！我没有不清醒，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教训我？你也少在这里假惺惺的叫我，你不配叫我‘哥’！滚！”花谷长勇蛮横的甩开花谷长溪。

花谷长溪不死心的上前又退后，上前又退后……她的神色更加黯淡了：“哥哥，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到如今，可有一丝悔过？”

“悔过？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只后悔自己没有能力亲手杀了那名支那女人，我刺杀她那么多次，竟然没有一次成功……”

“你做了这些事，就没有觉得对不起我们的父母吗？他们如果地下有知，你觉得他们会原谅你吗？”

“哈！”花谷长勇冷笑一声，“父母？他们不会原谅我难道就会原谅你吗？作为一名女子，却总是招引有妇之夫，就不觉得丢花谷家的脸吗？”

花谷长溪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从我决定拜在伊藤将军门下，从我决定守护伊藤小姐开始，我便没想过什么后悔。”

“哥哥，你的信仰完全……你守护的人都是恶鬼，你的道德良知完全沦丧了。我真替我们的父母感到悲哀。”

花谷长溪只感觉自己心里的那个念头更深厚了……

“悲哀？真正该悲哀的人是你吧？我真想不明白那名支那贱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让你这般向着她？”

“为什么向着她？因为她没有伤害我们，自始至终，是我们伤害了她。”花谷长溪低低说道，又似在自言自语：“在我心里，她是心智最完满、人格最独特、信念最坚定之人，她知晓人世间什么最重要，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说完这句话，花谷长溪便转身走了。

汽车又行进在路上，花谷长溪更加沉默，且她的脸色更差了。荒木歌川见此，也不便多说什么，他在上面之时虽然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也明白其中之意……

荒木歌川本要先送花谷长溪回去，但是花谷长溪说她有事要见莫共，荒木歌川便将她带到自己家了。

汽车开到荒木家的小巷子中，花谷长溪忽然说道：“荒木哥哥，前面那些时日，我知道你待在我身边只是为了让莫共小姐生气，你想看到她为你吃醋为你难受，因为她曾经那样私自离开你，让你痛苦不堪。荒木哥哥，我也知道你不爱我，从来都没有，包括那些天与我朝夕相处也没有一丝一毫……但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有负担，本来这件事便是我爱着你，与你无关。可如今，我知道我哥哥犯下了那样的滔天罪孽，我连爱你的资格都没有了。”

“长溪……”荒木歌川低沉的说了一句，心中千万遍的那句“对不起”还是没有说出口：“这是你哥哥做的，与你无关。不要将这些强加在自己身上。”

“我在这世间只剩哥哥这一个亲人了，一直以来我们都相依为命，同体一心，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花谷长溪话语一转，换了轻快的语气：“好了，我没事，今日谢谢荒木哥哥带我去那里。莫共小姐她是很好的人，我希望你们，永远和和美美的。”

汽车停在荒木家中，花谷长溪刚下车便奔庭院而去，她见莫共正在院子里侍弄着花草，便一路小跑过去，热络说道：“莫共小姐，你今日有空吗？”

莫共被问得一头雾水，她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荒木歌川，温和说道：“有的。”

“那莫共小姐可否愿意再陪我去一趟浅草寺？”

荒木歌川发现，花谷长溪说这话时，眼睛突然亮了许多，她一路上都消沉颓靡，怎么这一刻见到莫共反而来了精神呢……

莫共犹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花谷长溪满眼期待。

“现在？”莫共惊讶道，又看了看荒木歌川，荒木歌川点头，莫共便温柔说道：“好，那我们就现在去。”

莫共本想着她们自己乘地铁过去，但是荒木歌川执意不肯。莫共不解的是，荒木歌川已被解职了，为何还有这么多侍卫护送她们。

荒木歌川本想同去，但是又觉得花谷长溪可能并没有那么“欢迎”自己，他便作罢这个念头。

汽车停在浅草寺外面，花谷长溪紧紧挽住莫共向前走。一路上，花谷长溪都挽着莫共的胳膊，只是此刻挽的更紧了。

莫共感觉到花谷长溪手中出了汗，便伸进口袋中掏出一张手帕，递给花谷长溪，花谷长溪开心的笑了笑。

莫共这才感觉到自己刚才掏口袋的时候，将口袋里的东西差点带出来，她便将那个“小布包”用力往里塞了塞。“小布包”是平田幸义的“千缝针”。今早出门之时，莫共整理衣服，在衣物中发现了它，便将它揣在了衣服口袋中。过往，她每次去往浅草寺都会带上平田幸义的“千缝针”，希望能为他祈福。自从去年冬日去了北方，回来以后，便找不到它了。本来莫共以为丢失了，没想到今日又找回来了，莫共很是开心。

进入寺院，浅草寺的各类花树开的更加繁盛，莫共只觉得这里万般赏心悦目，沁人心脾。

“怎么样？莫共小姐，漂亮吗？”花谷长溪看出来莫共的喜悦，便亲切问道。

“是啊，真漂亮，又是一年夏盛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