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荒木歌川极力辩解道：“当初是因为阿南阁下给我下了死令！他是日本总派遣军**谋副长，军令不可违！”

“哼！你的军令不可违就是不可以杀一个有罪的日本人，却可以随意屠杀中国人？你到现在还不承认自己是侵略者？”

“到中国打仗是我迫不得已，这一切都并非我本意，但我没有随意屠杀中国人！”

“你没有随意屠杀？张甫程不是被你杀的吗？既然你那么心疼伊藤绫野，这般舍不得，那我就将她死之时的状况细细描述给你。本是正常人的一张脸，可是摔到悬崖底下，脸都摔烂了。可惜呀，她身上没有我的任何指纹和证据，如果有人去查，只会以为她是跳崖自杀。六年前，日本投降之时，她就该死了，是老天不开眼给她多借了六年。”

荒木歌川缓缓退后，离开莫共床边：“我已经分不清你的真正面容，你有多少副面孔，哪一副是你？邪恶还是妖媚？美丽还是惊艳？善良还是残忍？”

“我的双手在鲜血中浸泡了十余年，早已不知道何为人。”此刻莫共非常冷静，内心之中的激流涌荡全部凝结在一个点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荒木歌川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漠然的向后退去。

而此时，莫共却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快速奔到荒木歌川身后，死抠住他的肩膀将他蛮横的拽回身，莫共瞪着通红的双眼逼近荒木歌川：“我全家人，无一例外，均被伊藤绫野所害，你现在觉得，她死了很无辜是吗？既然这么心疼她，这么舍不得？那替她报仇啊！来啊，杀了我啊！”

莫共的嫉妒非常猛烈。

突然蔓延而来的疼痛将莫共严严实实包裹，她喘不过气来，原来那个女人在他心中有位置，想来也是可笑，毕竟是一起长大，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感情……莫共不停的捶打自己的身体，荒木歌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他赶紧按住莫共的双手，莫共却变本加厉，胡乱的抓狂……似是想要用尽全身力气撕毁这世间一切！没几秒，莫共便倒在地上，她忽然觉得自己身体内一切都是空的，空到她整个人好似都要被这天地风化了……莫共只感觉自己濒临崩溃的边缘……

荒木歌川认真的望着眼前人，他思绪杂乱，头又开始痛起来，昏昏沉沉的，似是要晕倒，可他还是竭尽全力站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被消耗殆尽。他不知道莫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为何这般喋喋不休，不依不饶，非要将他内心深处的伤口挖出来，还要把他往死路上逼……他好想逃离这空间，第一次，他想要远离这个人，他想到外面去独自待一会儿。

下一秒，莫共忽然停下了，她怔怔的望着前方，呆住了，她怀孕了，对，自己怀孕了，她不能再乱动，决不可让她的孩子受伤……

“从现在开始，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再阻拦。”荒木歌川漠然道，“但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张甫程’和‘伊藤绫野’这几个字！”

撂下这一句，荒木歌川便起身向外走去。

“我跪在地上被你的母亲扇巴掌的时候，你在哪儿？”莫共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但她还是凌厉嘶吼道。

荒木歌川蓦然回头，无限震惊：“什么？”

莫共缓缓站起身来，她的眼睛随着自己身体的站立而一寸一寸的灰暗下去：“你的母亲、舅舅、姐姐、姐夫，哪一个不是豺狼，不是恶鬼？你的亲姐夫想要将我霸占！你的姐姐，想要杀了我！你的舅舅将我逮捕回去泡在浴缸中之后给我灌下不知名的药水！你的母亲，用当年同伊藤绫野一样的方式折磨我，还找了一群人要将我****！与当年对待真希使出的是同样的手段！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亲人，你可真是优秀，真是杰出啊！”莫共的眼眸片刻都未流转，锁死荒木歌川的眼睛，“而你，你生在这样一个肮脏的家庭，身体里流淌着他们的血脉，与他们一样，都是万分肮脏的人！这么多年，你与他们有什么区别，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残忍的杀害了甫程教官，打残荻岛医生，将我幽禁在你的世界里，我就是你身边的一个俘虏，一个囚犯！”

“你在说什么？”荒木歌川不确定自己听到的便又问一遍：“我的母亲找人**你？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发烧，也没有说胡话！四年前，也就是你那个伟大的舅舅井上兵太郎在冈谷工业大学中操控的实验室败露的那一年的二月份，那一日我与惠口一起去往花谷长溪家中，回来之时突然被花谷长勇抓到了那座实验室中。这件事情你是知晓的，但我没有告诉你的是，这件事情的主谋并不是花谷长勇，而是你母亲井上芳成！当时在实验室中，你母亲突然出现，还找来了一群流氓，让那群流氓当着所有人的面**我！那时我才知晓原来花谷长勇是为你母亲效命的，如果不是我之前受过训练，我早都死在那一天的实验室中了……”

此刻，荒木歌川头痛欲裂，他双手抱着头听完这些话，他呆立在原地，用仅存的理智厘清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话，随之给牧野和宏家去了电话。

荒木歌川询问几句，电话那头的惠口美子皆回答的“是”。

最后，荒木歌川握着电话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他失了魂魄般大声说道：“莫共她说的是真的吗？那次……真的是我的母亲要……要这样对你们？”

电话那头的惠口美子先是点头，而后摇头：“少将阁下，不是这样对我们，而是这样对莫小姐，井上夫人当时的意图只有莫小姐，没有我。”泪水早已噙在惠口美子眼角，旁边的牧野和宏也是震惊不已，惠口美子忍着哭腔道：“当时，莫小姐带着我虎口脱险，我便要将此事禀告少将阁下，但是……莫小姐坚决不让我这样做，叮嘱了我好几次，她说，那是您的母亲啊……”

荒木歌川颤颤巍巍放下电话，他当然知道莫共不可能骗他，可他就是想再确认一下，他并非是想替他母亲开脱，只是想给他这难以更改的人生找一丝出口……

“你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此刻，荒木歌川的声音低沉的如一只虫鸣。

莫共并未答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凝视着荒木歌川，过往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回荡着，她是你的母亲啊。

荒木歌川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千百年来苍山的恒定与静立，默然无声。

荒木歌川忽然想到，以莫共这般绝烈的复仇心理，在之后的那段时间，竟依旧能够如此平静的对待他的母亲，似是一切都未发生过，她将多么强烈的仇恨隐匿在心中。母亲的手段一如既往的残忍，他已习惯。

荒木歌川现在也想明白，当初他的舅舅井上兵太郎联合美军在冈谷工业大学做实验的时候，他母亲便频繁的外出。他许久都见不到母亲，母亲总说自己去拜访她的哥哥，现在看来，也许实验室的事情也与母亲脱不了干系……

荒木歌川的双拳逐渐紧握，额头上的青筋又凸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不一会儿，荒木歌川上前几步要将莫共抱在怀里，他刚一伸手，莫共便退后了。莫共只感觉他的怀抱与她刚才描述他的话一样——脏！

莫共如惊吓的蝉一样退到后面，荒木歌川酝酿许久的“对不起”也滞留在口中，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这苍白的几个字，又能解释些什么……荒木歌川的头痛愈发激烈，从后脑勺蔓延到眼眶，这种痛似是无数只铁爪子抓到了他的头上，致使他的头都要炸开！他真想此刻有个人能拿根木棒敲晕他！

“实验室中的事情你不知道，那十五天前在岐夹村的那座房屋中呢，你也不知情？”莫共又冷冷说道。

“十五天前的房屋？什么房屋？”

荒木歌川顶着一脸的天真和无辜反问，莫共忽然不想再问下去了，你如何能够唤醒一个一直装傻的人，他的心已经不知道转移到哪里，即便他知情也会装作不知吧？询问再多都是徒劳……

莫共忽而惊颤的发觉到，半个月未见，他的心确实不知道转移到了哪里。如果换作以往，他知道了他母亲做的这些事情，定然不会是今天这个表情。如果是过往，他知晓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淡漠，他的愤怒早都升腾起来！所以那一晚岐夹村的暗室中他那般“看戏”的样态便都能解释的通了……这是她孩子的父亲，她怀了他的孩子，想着想着，莫共内心又开始冷笑起来，真是讽刺啊，讽刺到极致！

莫共一直在这里站着，荒木歌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陪着莫共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