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良久，莫共再次开口：“你知不知道我花费了多大的力气，下了多大的决心来爱你吗？我把弥天的血海深仇压制在内心最深处，我不停的告诉自己，战争已经结束了。而你虽然带兵侵略了中国，但你本身是不愿意的，你一直都是反战的将领。所有人对我的迫害我都不在意……”井上芳成那张丑恶的嘴脸浮现在莫共脑海中，“我在意的是你的心意。”

“对不起……我……”荒木歌川头痛难支，但他还是使出浑身解数忍着疼痛平静的站着。

“我为了你，甘愿放弃回国，将明叔一人留在南京，做好了陪你一生的打算，可我得到的是什么？即便我被你的母亲多次陷害，但我依旧决定好好爱你，因为我觉得你和她不一样，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我多想了……”

“别……别这样……这件事情……我会……”荒木歌川因剧烈头痛说话都开始不连贯。

“你会处理？哈！”莫共无奈道：“你怎么处理？那是你的母亲，杀了她吗？”

“别……别这样……我一定会……妥善处理……”

莫共继续凝视荒木歌川，那眼眸幽邃如海：“我说服自己，放弃血海深仇，放弃家仇国恨来爱你啊，你知道吗？如今，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将我扔在一群魔鬼手中，然而你站在那里无动于衷？还有伊藤绫野，她是我的绝世仇人，她杀了我父母！还有我们的孩子！你现在却帮她说话，就为了能够让她捡回一条命？还是在你心里，她一直都保留有一个重要的位置？”

“不是，你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生与死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的心智……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生活的很平静……很好，我不想让别的东西……打破我们……现在的生活，更不想你被……被仇恨……吞噬了心智！”

哼！不在乎？不在乎的话，那晚岐夹村的暗室中会那般怜爱的将她抱在怀中，望着她……而她自己呢，那两个流氓趴在她的身上他都坐在那里毫不理会……

莫共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心中有些东西开始猛烈的撞击，沉闷钝重，杂乱无章：我从地狱阴沟中走来，向着光的方向，伸出手，摸着你的身影，想隆重的问问你，为了你，我这样的幽怨哀绝，算不算有资格？而我的哀怨忧绝里，竟然还有这世上我最痛恨的女人的身影！竟然还有她！魔鬼一样的她，还要和我平分位置！五百瓶伏特加醉在鬼魅的暗夜里……

良久，莫共缓缓开口，嘴角咧开一个邪恶的鬼魅暗影：“你会为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随之，莫共转身回房，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任荒木歌川怎样在外面呼喊，莫共都未开门。

1951年7月3日，东京。

清早八点，荒木歌川便起身与爷爷奶奶一同去医院看望荒木云芳。

那日两人吵过架之后，晚上荒木歌川睡了一觉才感觉自己的头痛减轻许多。待他彻底清醒过来，他忽而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莫共是怎样的心性，她的仇恨一丝一毫都不会藏在心中，有仇一定会报！现在伊藤绫野已死，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之间再无其他阻隔，这样才可以真正过回自己的生活。

清晨一大早，荒木歌川便去给莫共认错，但莫共连门都不开。

又过一日，在荒木歌川的不断央求之下，莫共打开了门，吃了点东西。这些天来，莫共又似过往那般，不与自己讲话，一个人呆呆的坐着出神。只有在自己与她说话的时候她偶尔回一句“嗯”，除此之外，再无下文！并且，莫共一人居住在另一间卧室，不允许他踏入里面一步。荒木歌川知晓自己犯了大错，他便想着待她心情平复一些，日后再慢慢弥补。

这几日来，莫共总是昏睡，吃不下饭，有的时候还会犯恶心呕吐， 荒木歌川要带她去医院，但她不同意，并且十分坚决的拒绝了。荒木歌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顺着莫共的心意。

荒木歌川本以为莫共会因为母亲的事情要他给个交代，荒木歌川已决定终生不再回家，并要与他母亲断绝母子关系！与家中断绝一切往来！然而莫共并未询问，没过几日，她便提出要回东京。荒木歌川本以为那日吵架之时莫共说的都是气话，早都翻篇了，没想到莫共执意要回去，荒木歌川拗不过她便只得答应。荒木歌川并不想回去，他只想一直待在樱落市平静的生活，他实在不想再多看他母亲一眼！

九点五十，莫共在“共心斋”中慵懒的走了一圈，又伸了几个懒腰，而后才慢慢悠悠的打开门走了出去。九点多钟，她才起床。

之前，无论井上芳成怎么敲门，怎样辱骂，莫共都当做听不见。自从昨日回来，荒木歌川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不问候自己，也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连她的伤势都未询问一句……井上芳成更加愤怒，不知这个低贱的女人又给她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在荒木歌川离开以后，莫共便故意将“共心斋”的门反锁！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荒木歌川了解到，他母亲鲜少去看望他姐姐，整日里外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连佛经也不诵读了。荒木云芳的病情虽然没有明显的起色，但也没有再恶化，状况好的时候还能认出奶奶来。荒木中岛的身体则每况愈下，有的时候走路都不利索，从车上下来之时，荒木歌川便一直扶着他。有那么一瞬间，荒木歌川忽而觉得自己以后不再回家有些残忍，但他心中的决定还是不打算更改！

莫共故意掐着时间从“共心斋”走出去，这个时间节点是她精心挑选的。这时，突然从外面冲进来数十人，手中皆举着枪，齐刷刷对准莫共的头颅！

“你终于知道出来了？不过没关系，无论你拖到什么时候，你都逃不过今天的厄运，你今天一定得死！”井上芳成围绕着莫共走了一圈，满脸欣喜说道。

“你这是又要搞哪一出？”其实在莫共决定回东京之前，便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景，但此刻，莫共故作惊讶问道。

“搞哪一出，当然是要你死！岐夹村的那一晚，我的计划如此缜密竟然又被你逃脱了。你逃走的这些时日来，我本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再抓住你，没想到你却自己回来了，既然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那就不能怪我了！几日前，忽然得知你们要回来的消息，我别提有多高兴了。”井上芳成又露出往日那异常得意的神色。

“二十多天前，在岐夹村那座房屋中，你已经找了两个男人**我，而我也差一点命丧那里，你为何还不罢休？非要这般至我于死地？！”莫共的声音不再似过往与井上芳成对峙之时的凌厉，反而那声音里还充斥着一丝恐惧。莫共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腕间的表，十点了。

“哼！罢休？那一晚你不仅逃脱了，还刺了我一刀，这样的仇恨你让我如何放过你？”

“我刺你那一刀也是迫不得已，不这样的话，我便死在里面了。”莫共的声色微弱且平和，似是在诉说一件生活琐事。

“对啊，那就是你最该有的归宿啊，你难道还没认清吗？”井上芳成冷笑道：“你说你一个身份低贱的支那人为什么非要出现在我们荒木家中？身份低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兴风作浪？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的佳婿田中朝香怎么会死？我的女儿荒木云芳怎么会疯？我的哥哥又怎么会死？最重要的是，我的丈夫江贞他怎么可能会离开这个家，离开我？”井上芳成暴着一双死鱼眼，咆哮道。

“你为什么不在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将这一切都怪罪于我？”

井上芳成看到，莫共不仅不似往日那般凌厉，那眼眸躲躲闪闪的，好似还有一丝害怕和求饶。也许是被那晚岐夹村的阵仗吓到了，毕竟，那一晚上，她差点就被……这样想来，井上芳成嘴角咧开的笑容便更大了，她毕竟也是人，怎么可能次次都逃脱？

“说句实在话，即便这家中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你也得死！因为这是你注定该有的结局，谁让你是卑贱的支那人呢？种族低贱的人还想要融入高贵的荒木家族，简直是痴心妄想！”

莫共不语，低垂着眼眸，全身的精神劲头都散落下来，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猜想，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伊藤绫野还活着，而且还出现在了樱落市？当初她被你和歌川关押在松川町的那座囚室中，是谁将她营救出来？还有，当时实验室的事情曝光以后，我哥哥家中所有下属、侍女都被控制住，独独伊藤光政逃了，那他为何能够逃走呢？”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莫共问道。

“哼！”井上芳成得意道，“那不然呢？除了我谁还有这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