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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4)小说:变奏 作者:于桐 更新时间:2019/2/25 12:51:07 潘游徳将手电筒照在头顶的豁口处,那里实际上是一道砖砌的门徽,有房檐和梁柱,“放这么高,难道是给死人升天用的?”潘游徳觉得好笑。他用手电在那门徽外凸的地方划动着,一片小瓦,另一片小瓦,密密匝匝像水滴落在屋檐上。刻画在潘游徳视网膜上的这个女人,穿着一件奶白色短裤,裤腿上撕着柔软的流苏,像蛛网一样轻轻缠绕她的大腿,一下,放开,再一下缠绕。潘游徳在他的大脑面板中,调节了慢效果动作,将“减速效率”的滑杆拖到最大化,从而他可以一帧一帧地去欣赏。 梁子怡跳了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脑后的头发,打开手机闪光灯,开始好奇地向里面走去。“下来看不都看我老潘一眼,”潘游徳眼睛擦着她的背影想着,“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啊。”似乎是压根没留意,似乎是感觉没必要,梁子怡永远带着那么点不近人情,一个人向后面走去,她看到了一个错金银四龙四凤铜方案,漆制的桌案周身饰错金银花纹,下部环列着四只侧卧的梅花鹿,两牡两牝,它们蜷曲着四肢,以一副温驯的姿势驮起圆形的底座,环座弧面上立着四条神龙,梁子怡打开相机,拍下鹿和龙的造型。她抬起头,看到桌案上美轮美奂的摆件:彩绘凤鸟双连杯、错铜镶绿松石镂孔熏杯、黑漆朱绘六博具、错金流云纹博山炉,鎏金人擎铜灯、还有一个朱雀踏虎衔玉卮,朱雀身体瘦长,羽翼雕刻在杯侧,化作云纹层层舒卷开来……这时候她听到背后的潘游徳大声喊着:“都慢点下,最底下一节没绳子,当心摔下来!”她看到潘游徳将手电筒靠在墙角,某个可以将光线合理照射的地方,为的是腾出手来接住下来的女生——他不容分说一把拦腰抱住孙妍英,磨蹭了好大一会才放到地上,接着如法炮制到下一个人。 不仅仅是抱腰而已,或者说不止是抱这一个部位。潘游徳在销售上实力了得,靠的就是对客户心理的精准把握,平时处得久了,办公室里什么人有什么脾气,有多少能耐吃多少饭他洞若观火,这项技能今天又派上了用场:有的女生被人占了便宜也不会说,他就会装作无意地揽住她的胸部,将她扶在地上,为了顾及脸面,她哪怕默默地躲到角落里去哭,也不想和谁分担这种遭遇;有的女生锱铢必较,沾了她丁点便宜,她就摆出一副要拼命的姿态,不顾形象地予以反击,这样的人潘游徳转过身去假装在拍打虫子;还有一类人看似在嗔怒,实则半推半就,生活在露水之情的时代,她们将一切禁忌都看得很坦然,所以在潘游徳从梯子上接下刘冬梅的时候,她只是平淡地走到人群中,很自然地和大家聊了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到了一部的田海荣下来的时候,他看到潘游徳捡起手电筒准备走,就急着说:“老潘,你怎么走了?” “你自己下来啊!” “那么高我怎么下去?” “废话,那我怎么下去的?”潘游徳打开手电照着软梯到地面的距离,“我女儿三岁的时候就敢跳!” “女生下来你接,兄弟下来你不接?” “哪里,你也穿着高跟鞋吗?”潘游徳据理力争,“我是怕人家脚崴了!” “真是重色轻友!”田海荣边下边假装叹气,“不接算了。” “你怎么……”潘游徳想了一下,坏笑着跑过去,“你怎么说我不接,我这就过来——”他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肩膀,另一只手紧扣他的**,将其架在半空荡了一会,才放在地上。“你小子玩这招!”田海荣护着**,在墓室里追着潘游徳,“哈哈,你要我接的……”猝不及防,在追赶中他们撞倒了一座屏风。 趁着监事没来,他们慌乱地将屏风扶了起来。“万一撞坏了可够你赔的了!”田海荣小声警告潘游徳。 “要陪也是你赔,你不追我我怎么撞上去?” 同样是低声的回复。 “你不整那一套我犯得上追你吗?” “是你让我接的你,我好心去接还接来了一通抱怨!”潘游徳不高兴了,“我快撞到屏风上也不提醒我?真是……” “没有灯我哪里看得见?”他们的交谈停止了,他们看到进来的人都蹲在地上看那间屏风的底座。那是两件错金银虎食鹿的器座:一头身体浑圆的斑斓猛虎,朝着天空挥舞它那钢鞭似的尾巴,它匍匐前身,一条爪子将无助的小鹿送入口中,鹿的腿还支在地上,它是在奔逃的瞬间被咬住的,还在象征性地挣扎着,它睁大绝望的眼睛尝试着去破解生命的奥秘。田海荣感到奇怪:“你们放着上面的孔子讲学图不看,看什么桌角?” “我们不知道孔老夫子在说些什么啊?” 田海荣说:“夫子曰:孺子不可教也!” 一部的贾浩俊打开桌案上的博具盒子,他惊呼起来:“快看这颗铜骰子啊,一、二、三、五……十三、十四……十七、十八,一共十八个面,上面还有字。” 一旁的马莉丽踮起脚尖,拉扯着贾浩俊的胳膊:“放低着点,我要看!”梁子怡从屏风前站起来,走过去拍照。她发现照片几乎无法承载它所有的风姿:骰子中点缀着红玛瑙和绿松石,每个面上都是精细到带着强迫性的图案,犹如某种难以言说的韵律般的符号,在它旋转的时候,就如同在逛灯市,图案的后面是图案,数字的后面是数字,似乎在寻找什么神秘的解析。潘游徳挤过来,手里夺过骰子:“用它打麻将倒是好的,非把人转晕不可,都看骰子去了,谁还看麻将?”他笑起来,对梁子怡说,“你说是不是?” 田海荣从他手里接过去,边看边赞叹:“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大丈夫就要爱赌博!” 监事从软梯上下来了,他拍着手说:“不许乱动什么东西,仿造的也要很贵的工艺费!谁从哪里拿了什么,都原物放回去!”他瞥了一眼田海荣,穿过人群,向北面走去。“等电线接进来了,桌案上的摆件就得套上玻璃罩,你们是唯一触碰到它们的游客。” 手电筒打过去,在屏风的后面,有一个隆出地面的棺床,棺床之上是棺椁。庞大的棺椁由上等的木料打造,榫卯合缝拼接:摆在面前的是一层黑漆外椁,没有丝毫装饰,二部的几个人将椁盖抬起来,放到一边,潘游徳用手轻轻一掂:“假的嘛,这么轻!”“你一个人抬试试!”“我老潘可是在工地里干过的,轻和重看得一清二楚。”椁里是棺,黑色的底子上用金黄色描绘出复杂多变的云漆纹,纹路上穿插着神仙与怪兽,线条粗犷,洋溢着远古的神秘气息。掀开这一层,里面又是一层,朱底彩绘的四龙四凤图,一首双身的苍龙盘绕成圆角方形,梁子怡拿手机去拍,被刘冬梅给制止了:“小姑娘不懂事!照什么不好照棺材,不怕沾上什么脏东西的?” “这是仿制的啊!”梁子怡有些不甘心。 “那也不行,不管里面有没有装过死人,它都不吉祥!”刘冬梅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胆肥了!” 贾浩俊扶着方棺一寸一寸地打量,他的手随着龙纹游走,忽然在一个节点上出现一只盘旋飞举的凤凰。“你还别说,人家学过美术的就是能看出道道来啊……”田海荣调侃着,他也走上前去,“我也看看,能不能找到竹简什么的?” 马莉丽哼着鼻子:“这层棺盖打开以后才有陪葬品的,干了两个月收藏了,这点知识都不懂!” “找竹简做什么,你认得上面的字?”宋茜茜跟着问。 “我看他是找房中术!”潘游徳哈哈笑起来。 监事在一旁拿着手机处理什么事情,暂时没顾得上这边。感到无聊了,又有几个人玩起了手机。“看,我发现了什么!”田海荣叫起来,“一根透明导管!”他说着捏住导管往外面扯。监事眼睛瞥到这里,放下电话赶忙阻止。 已经晚了,导管抽了十公分给卡在里面了,“氧气管?”话音刚落,棺材里面就轰隆隆响起来,眼看着死尸就要复活!有的女生吓得尖叫起来,大家都靠后面躲。“诈尸了,诈尸了!”一部刚来的一个小伙子喊。 棺盖像是被膝盖顶了两下,刚顶起又掉下来。监事一手捏着电话跑上前去抬,尹斌见势上去帮忙,很快搭把手的人多了起来,里面这层棺盖确实比外面的沉重一些,几个人着实费了一番力气。穿着金缕玉衣的尸体从棺材里跳出来,身上的玉琀蝉、玉猪握、马蹄金哗啦哗啦掉在地上,发出塑料碰撞的声音。他一瘸一拐的,没跑两步就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将头套摘下来,从湿漉漉的长发底下,大家辨认出来那个人:“邓经理?”“邓经理不是不来么?”宋茜茜斜眼看着潘游徳。“我只知道监事在外面那个庭,里面的我也不知道噻!”他转而对邓元柏说,“邓经理,监事说你不舒服,没想到你躺到棺材里来了!” 监事没有看潘游徳,他的脸部肌肉**一下,那是牙齿在口腔里作用的结果。他走上前,把邓元柏扶起来,帮他脱掉金缕玉衣,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全身已经彻底湿透。他整理一下头发,在身上摸了摸,又走到方棺前摸了摸,终于摸到了他的黑曜石貔貅手链,套在手上;然后他回过头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没有找到要找的那个人。“谁刚才抽走了我的吸管?”他整理一下头发,“可把我难受死了!” 潘游徳抓住田海荣的肩膀,将他推倒前面:“是他!哈哈……” 邓元柏用手指了他一下,觉得不文明,又放了下来:“本来监事的设想是等你们打开棺材以后,再好好吓一下你们,这个终极效果看来是体验不成了。” “真是,找房中术就找房中术嘛,把大伙的兴致都给整没了!”潘游徳在田海荣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 邓元柏甩了一下手指:“这样,重责可免,轻责难逃,这个月的任务量你跟潘游徳一样,成交三十批。” “我上个月又剃了光头,我哪有那个本事啊!”田海荣叫苦不迭。 “那你和老潘一起加班。”刘冬梅笑着说。 潘游徳马上接过话:“我可不和他一起加班叻,别搞得我业绩下滑。我要和……我要和梁子怡一起加班!” 梁子怡冷不防地被他点名,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刘冬梅瞥了他一眼:“想得美!” 邓元柏走到监事跟前,低声询问:“东西要不要回归原位?” “没必要,一会工作人员回来,咱们已经付过钱了。”监事的语气有些不悦,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没看着邓元柏,而是看着黑暗中的墙壁,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兄弟们,今天搞这一次团建呢,意识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华夏国际的支持,二是为了犒劳大家在上个月的突出表现,我们在收藏家年会上的当日成交额突破2000万,第三也是借着游览华夏古城的机会,为大家普及一下传统文化的知识,让大家不虚此行!其实,这个项目,我公司也参与了创投,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自然就成为了进入汉陵苑的第一批游客。好了,大家也累了一天,下午回到公司,大家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晚7点我们在蚩尤城三楼的回坑宴厅不见不散!”掌声、欢呼声轰然响起,在这方狭小的墓室里弥散不去。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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