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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5)

小说:变奏 作者:于桐 更新时间:2019/2/26 7:35:13

返程的大巴很安静,除了司机,几乎所有人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回到公司是下午5点43分,“时间还早嘛!”潘游徳悠悠荡荡地走回座位,拿起杯子接了一杯水。他看到许多人回到座位打开了电脑,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继续补个觉,而是将猛烈的狂热投入到电话中去,打给陌生的客户、熟识的客户和即将见面的客户。看来今天的活动点燃了所有人的绵绵激情,对钱的渴望和对职员的本分在此刻恰到好处地结为一体,这两种情愫相互倾注,像打夯机那样运转起来,敲打着华夏国际的地面。不到一个小时,积极的员工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办公桌,拿起自己的包包,有说有笑地坐上电梯,走出现代家居大厦,穿过一条街,穿过蚩尤广场,走进了蚩尤城,电梯的三楼就是宴会厅。就餐的员工一批一批地走出电梯,渗透到这座古色古香的传统建筑中。他们从大堂吊灯底下的餐区走过,掠过一片木雕栅栏,来到一条雕饰雅致的走廊,走廊的门口,对称放置着艺术石雕,它们对华夏国际的员工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他们继续向前,走进预定的包房,四周是极具层次感的灰色砖墙,深棕色镂空吊顶底下摆放着四张圆形餐桌,后面还有一个休闲区,整体看上去美观而通透。监事站起来,要大家随便找位子,自由结合不必拘束。大家就这样自然地落座:程如冰和她的闺蜜甜馨坐在一起,袁怡嘉的旁边是马莉丽,再过来是贾浩俊、韩梅梅和吉旭鹏。刘冬梅为潘游徳留了一个座位,但潘游徳装作没看见,他又开始充当起带队任务,招呼大家坐下的同时,装作无意地将自己的衣服搭在梁子怡旁边的椅背上。如此一番忙碌后,他得偿所愿地坐在梁子怡的旁边。

他是今天才发现梁子怡的:鹅蛋型的脸颊上呈现出桃子般的粉红色,画过的嘴唇血一样红,有时候看上去又不像是画过的,那是一种天然的红色。在潘游徳印象中,这个女生平时很少与公司的人交流,只是偶尔询问尹斌一些业务上的问题,这也就意味着——她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梁子怡,”潘游徳喊了她一声;“嗯?”他转过脸来,果然,那修长的睫毛底下蕴藏着两枚火焰纹的海螺珠,丝绸般细腻清雅,它们对于异性来说无疑是一枚洲际导弹,好像时刻会朝着对方发射出去,在其胸口的位置上腾起一股灿烂的蘑菇云。

潘游徳挤了挤眼睛,它们犹如戈壁荒漠一样干涩:“你……”他挪开身子,他身后的柱子底下出现一个小洞,“你喜欢蚂蚁吗?”

梁子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提蚂蚁做什么?潘游徳指了指那个小洞:“这里有个蚂蚁洞。”

“有蚂蚁洞怎么了?”

“这说明蚂蚁无处不在,它们过来就是黑压压一片。在你吃饭的时候,就会把蚂蚁引出来,”潘游徳的手指顺着蚂蚁洞走出来,在地上走过一条直线后沿邓子怡坐的凳子腿向上爬,又凭借她的上衣踩着她胳膊搭的奶白色桥走到桌子上,然后碟子、筷子、盘子相继沦陷。“它们从洞里出来,排成长长的一字阵,借助你的身体就这么爬啊、爬;它们很轻,只有20毫克,经过你衣服时你根本感觉不到,但它们力气很大,搬走你盘子里的芝麻和糖块,还有菜根,一只搬不动的,他们就两只、三只一起搬,再搬不动,它们就倾巢出动,直到你盘子里的食物一件不剩。你指望用勺子拍死它们、用筷子戳死它们,这都无济于事,除非你掘开这个洞,消灭它们的蚁后。那就等于杀死它们的信仰。你知道在蚂蚁爬过你皮肤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没有回答。那双眼睛里透出一种迷惑的表情。

他将手指伸向她的手臂,碾过她细嫩的皮毛行走,轻轻地撩动,像一辆吉普车缓缓开过薰衣草地。“蚂蚁走过你皮肤的时候,就像来了一场细弱的电流。你低头去看,你看不到蚂蚁,你只看到了食物在空气中飘移……”

对面的田海荣侧过脖子:“潘游徳,你又在发情了?”

潘游徳很快反应过来,在梁子怡胳膊上拈来一下,手里捏了什么东西后像地上甩去。“哪里哟,美女胳膊上爬了一只蚂蚁,我见义勇为,帮人家取下来噻!你这个人,思想太脏!”

“你老潘倒还是蛮助人为乐的叻!”

“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同桌的人说。宴厅门打开,尹斌和邓元柏走了进来,他们往返于四张餐桌之间,将箱子里的酒搬出来,放在众人眼前:一尊彩陶双连壶,两只流线型的陶壶在中间相连,外面绘制着深棕色的几何图案,看起来朴素粗犷。有人指着它问:“这怎么倒酒,一边倒、另一边洒吗?”尹斌拧开一边的瓶盖:“里面盛的是两种酒,上面有字,打开一边的同时用塞子将另一边塞住,想喝酱香的喝酱香,想喝清香的喝清香。”“现在的营销手段越来越高级了,买一瓶酱油还搭一瓶醋,不管你缺不缺。”潘游徳走出座位,从尹斌手里要过一瓶酒,拧开瓶盖,凑上鼻子一闻:“这边是酱香,我老潘不喜欢,为啥不两边都做成清香的呢?明知道咱这边口味……”拿着酒瓶回到桌前,刘冬梅的话也随之跟了过来:“酒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爱喝不喝叻!”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鹿纹盆里盛着红酒炖鹿肉、葫芦网纹盆里盛着菠菜托叶子、鱼纹盆里盛着通天鱼翅、虎纹盆里盛着穿心莲三杯鸡、蛙纹盆里盛着抿蝌蚪、人面纹盆里盛着党参煨羊肉、花瓣纹盆里盛着挂霜枣泥卷、白衣彩钵里盛着煎亨金钱虾饼,往下又是各式各样的彩陶,盛着各式各样的佳肴。潘游徳夹了一片白头猪肉,用舌头舔下去一半,“这肉做的不好,味道没有出来,跟抹布一样!”咬下的半边肉被他吐在地上。他又夹块胡扒肉,放在嘴里咂巴,“姜放得有点少了,不过还可以。”服务生端着诸侯鹅上来了,还没放到桌子上,潘游徳就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这个好!”味蕾一下子被剥开了,他麻利地又夹了一块,然后又往碟子里夹东西:酱大棒骨、蜜汁长山药、蚕茧豆腐、油纳肝,再从碟子里搬运到嘴里,最后再来几勺小米和子饭,兑着两盅酒吞咽下肚,他心满意足地躺在椅子上,轻轻揉了揉肚子。众人在边吃边谈,被忽略的他感到不满,低头一看地上:“哎呀,这么高级的酒店里怎么会养着蚂蚁,还不少呢!”说着他将座椅朝梁子怡这边挪了挪。“潘游徳,别吃饱了就扫我们的兴好吧?”“成,咋子都行,你们吃,当我老潘不存在好了。”潘游徳挥一挥手,悄悄又向这边移动了餐具。

这个距离看上去不算窄,但只要梁子怡动起筷子,两个人肯定碰到胳膊,潘游徳委曲求全,将胳膊放在桌下,为梁子怡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潘游徳开始后悔自己穿了长裤:隔着布料,他能感到自己紧绷的腿在向梁子怡接近,左侧的温度在上升,一直上升到额头,他用右手狠狠地擦拭了一把,汗液即刻又渗了出来,如同是割开了动脉。他咽下一口唾沫,步步为营地将腿靠过去,放佛是在捕捉一只发呆的兔子,他已经碰到了!那坚硬膈人的膝盖犹如一颗鲜红的石榴果,果实散发着炽热的气息,烤得他左手发烫,嗓子里开始冒烟,他想喝水,桌子上没有,饮料也没有,他只能大声去喊服务员,这样就会惊动众人,他不想错失这个天赐良机。他渴望用双手剥开石榴皮,去吞噬里面鲜嫩多汁的颗粒,让手、让嘴巴、让半张脸都沾上那鲜红的果汁,酸酸的、甜甜的。潘游徳缓缓移动自己的脚,让自己的左腿与梁子怡的右腿保持平衡,并在最大面积上贴合在一起。那是她的皮肤,冰棍一样凉爽柔滑,冒着冷气的水贴在他的腿上流淌,他的裤子湿了、袜子和鞋都湿了,初秋的闷热消失了。他轻轻拉伸腿部肌肉,视网膜上开始倒带出现在地宫里的那双腿,一节一节顺着软体爬下来,臀部浑圆有弹性,他想象自己的手托在那底下,怕她一不小心摔下来——她要摔下来,她要在快见成果的时候扭一下脚,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他的手上,他感受到手背上是细石子磨损的痛苦,手心上是温暖的重压。这样想着,他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膝盖。

她呢?在不动声色地吃东西,那对洲际导弹一样的眼睛就覆盖在睫毛下,尚未洞察到威胁的降临。她没有意识到一个男人的咄咄进逼?还是这才刚刚开始,让她误以为这不过是在一条狭窄巷道间不得已的擦身而过?或者她的触觉神经根本不强,甚至手机掉出口袋也浑然无觉?

那只手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先是将手掌摊开活动一下,指尖刚一触碰到她便迅速收缩,再打开,潘游徳尚未打定主意:是出击一只拳头直接抓取她的大腿呢,还是一点一丝地循序渐进,先麻痹她,再拿下她?如果像抓取娃娃机那样直接下手,或许会引起大的震动,最终血本无归,她会吓得跳起来,抡圆给他一巴掌,这就成了一笔不划算的开销,他一定要物尽其用。他先是派出了小指,它体积最小,着急时也最容易收回来;小拇指轻轻一跳,越过了鸿沟,它在那个片陌生的土地上伸长了触角探索,一寸寸地排除地雷,借着引渡过来第二根手指,可他的无名指总是和食指难舍难分,一来就来了一对,这样食指就凌空搭在了一高一矮两条腿之间。她的腿激烈反应了一下,潘游徳有些蒙圈,他一时判断不出这轻微的抖动是梁子怡的腿,还是自己微微抽筋的左臂。他没有选择撤离,而是按兵不动,静静放在那里。没什么反应,敌情一切正常,他的手也就完全过来了,放在她的腿上,游走、轻拈、按抚,他感觉到了手指下那微微凸显的细密颗粒状物:她已经起了反应。

梁子怡的胳膊动了一下,她夹了一片炖鹿肉,放在嘴里,轻轻吞咽下去,喉结带动上身轻微地震动一下。潘游徳依然是按兵不动,幸好右边就是柱子,身后就是窗户,大家都在高亢地交流着,谈自己的业绩、谈今天的旅行、谈**的家庭,唾沫星子飞到狼藉的杯盘中,根本无暇顾及这角落的一幕。她一直在顺从、在容忍,她为什么不拒绝?她是在享受?或者她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干净,潘游徳开始构思她的业余生活:她在下班以后,公司门口的大道上依此停留着来接她的轿车,每隔几天车及车主都要进行更新,她环顾了一下前方,,最终跳上一辆向她鸣笛的大奔,在盐湖区任意一家隐蔽的场所里,车子熄灭火,在夏天和冬天则不然,要开放调节氛围的气体,他们脱掉一部分衣服,或者脱掉全部衣服,紧紧拥抱,畅快**……她不怎么和大家说话,大约的确是看不上这群打工族,可她偏偏又是其中一员,如果是外围女,怎么会卖力地干起了销售?她是在勾结客户,用美色来完成交易?她的业绩也算不上优秀。她刚才稍微起了一下身子,希图抖掉他的咸猪手,可偏偏他被酱在了上面,死活下不来。而她,碍于小女生的廉耻心又不肯下手来拨弄,怕惹得其他人关注,以致破坏了饭局。既然想维护体面,那潘游徳就不客气了——他在想如果她的手按捺不住悄悄下来打断他,他就一把握住她的手,那只平时灵巧地鼓弄着一些手工艺品的手,充满着鲜花蜜糖般的虚幻。他的手随着他的思绪,像蜘蛛一般在她的腿上编织起一个又一个的网格,蜘蛛在网格间游走,向下、向左、向右、向里,向皇城脚下走。他开始体会列强入侵北京时的那种霸凌的快感,不顾一切地去破坏,不择手段地去掠夺,他在她的大腿上用力抓下去,将一块晶莹的脂肪揪起来。这时她受不了了,嘴里不自觉哼出了声,但很快就又拼命的咳嗽去掩盖,同时她的腿向下滑去,脚尖一直抵到椅子腿,即便这样潘游徳的手依然死死地粘在那里,像一只蝉蜕。

潘游徳夹了一筷子白菜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接下来他要发动一场新的进攻,他想,比上一次更为猛烈。他瞥到对面田海荣的眼神,他心不在焉地和大家聊着,不时用眼角看着潘游徳,他好像洞察到这边发生的事了,他眼神里表现出的不是愤怒,而是嫉妒,这在潘游徳心里看得一清二楚,他想:“这样的懦夫,难怪业务能力差,捞不到钱,至今还光棍一条!”他根本不把田海荣放在眼里,他慢慢地将手放下去,随之塌下左臂,再继续去……电话在口袋里炸响,吓了潘游徳一跳,他不想接却又不能不接,一桌人就像火车进站那样,渐渐压下讨论的声音,下意识地盯着他。潘游徳想:“肯定是田海荣那小子耍了花招,故意打电话坏他的好事!”他用眼光钉着田海荣,一只手掏出手机,一看是父亲,他慌忙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电话里站着他的父亲,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但执意要求他回家一趟。“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请假……什么?心脏不舒服,开药了吗?……那就好,这样,我联系一下地区医院,这周药喝完了了你们来运城检查吧……好,我肯定回去……”他看到邓元柏和服务生推着一辆蛋糕车走进了房间,今天是谁的生日?邓经理的?庆祝他从棺材里重生?宴厅里灯灭了,他必须挂掉电话,“好的,爸我不跟你讲了,今天公司聚会,我得马上过去……嗯,后天一早我就回去!”

他几乎是跑了进去,一边跑一边跟着大家欢呼,他打开手机照明回到座位。监事在讲话:“刚才我说到哪里了?鉴定会,对,被小周给我打断了……”监事站在烛光周围,“我们计划15号再搞一次鉴定会,模式呢同上个月一样,我们邀请文物鉴定专家单知宴老师,先是征集文物,发送邀请函,然后预约15号,也就是周一上午来公司鉴定,之后我们会为其进行拍卖。”底下附和的人不多,沉默的人不少。“时间是紧张了点,不过大家毕竟都有了经验,而且手头上还有不少没签订单的客户,可以都放在鉴定会当天去谈。为什么举行鉴定会?因为我们请了专家,老百姓喜欢看电视,他们是认识电视上的专家,我们请单知宴老师来,不仅对大家来说更容易成交客户,而且对公司也形成一种很好的宣传。下周大家都铆足劲干,你们的努力会在本月的绩效中有所体现!”大家的情绪慢慢上涨起来,监事高昂着情绪说,“那我们预祝公司鉴定会圆满成功!”说完他在欢呼声中一口吹灭了所有蜡烛。宴厅陷入黑暗之中。潘游徳拍着手欢呼,他忽然想起什么,梁子怡刚才就坐在他旁边。现在她在哪里?她还在那里。一片漆黑,正好是个机会,可是一会灯就亮了,时间太不充裕。可是心中实在放不过这单生意,他张开胳膊,一把搂住梁子怡,她的头发吸在他的鼻息上、下巴上,顺着他的短袖插进前胸,下面是她的肩膀,还有……他还没贴上去,梁子怡就挣脱了,差点撞到桌子。“乒”地一声灯打开了,在欢快的氛围中,田海荣低沉着眼睛看到在潘游徳两腿之间,高高隆起了一根舌头。

监事的手机响了,他转过身去接电话,当他转过脸的时候,两眼向外凸起,像死鱼眼一样:“华夏古城打来电话,说收拾东西的时候,博具盒里的骰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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