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讲理的俞小菲

“你是柳依莫！”叫圆子的女孩跑到依莫面前，露出两颗洁白的大门牙。

“你就叫圆子吗？”这个名字真有趣，依莫心里暗想。

“我叫金铃，因为我长得比较圆，她们就喊我圆子啦，哈哈！”圆子是个活泼的女孩，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她帮依莫抬起不算沉重的行李袋，领着依莫往宿舍楼走去。

“谢谢……圆子！”圆子看起来才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是个小妹妹。依莫心里流过一阵暖意，今天最开心的事情，大概就是遇到这个叫圆子的小妹妹。

宿舍在另一栋楼，下了楼又要路过大楼前那一块空地，那条被栓在铁柱上的德牧，似乎对全世界都充满了敌意，它要用疯狂的咆哮来宣泄不满，那根被拽得啷啷响的粗铁链子，可以证明它此刻有多么愤怒！

“依莫，你不要害怕，它就是这样的，它只听老板的话。”

圆子已经吓得贴到墙边，但她还是拿出老员工的风度来安慰依莫。

“我才不怕它，不就是狗仗人势，耀武扬威给谁看！”

依莫提着行李袋，昂首挺胸从德牧面前走过，德牧顿时被刺激到了，歇斯底里地朝着依莫狂吠。这时前方食堂里有个干巴精痩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看着外面的动静，态度冷冷的，面无表情。

圆子对依莫说：“那是食堂里打菜的李阿姨，老板不在，这狗就是她在喂。”

“老板家里没人吗？”

“老板娘最讨厌狗，老板一出门，老板娘就会把狗扔掉，所以只能寄养在公司里。”

“原来如此。”看来这狗也挺可怜。

圆子带依莫上三楼，楼道里有五间宿舍，圆子带依莫去的是最顶上第五间。这栋楼的西边是圆形设计，靠西这间宿舍面积最小，房形也不方正，放下两张上下铺以后，还有一块弧形空间，摆着一张桌子，和热水瓶拖把一些七七八八的杂物。比起另外几间被床塞得满满的宿舍，依莫对自己将要入住的这间宿舍相当满意。

“依莫，你睡下铺，就这张床。”

依莫看到床上铺着一张九成新的草蓆，疑惑地问：“这张床上还铺着新蓆子，没人睡吗？”

“这是上一个睡这张床的女孩留下来的，她已经不再这里上班了，这草蓆就归你用啦！”

“哦，是这样，”依莫开心地想，可以省下一笔买草蓆的钱了。

“这个下铺是我睡的，我上铺是海蓝，你的上铺是俞小菲。”圆子笑起来时，那两个大门牙总是那么可爱抢眼。

“海蓝，俞小菲，她们好相处吗？”依莫有点期待认识这两位室友。

圆子抿嘴笑笑，竟然没露出她那两颗大门牙，表情怪怪的。

床有了，蓆子也有了，现在就缺一个铺盖。啊……不用露宿街头的感觉真好！

“圆子，哪里有棉被卖？”

依莫把行李袋放到床上，忘掉先前那些不愉快，面带轻松笑容，崭新的人生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从公司前面的那条马路向西走，有个十字路口，过了那个路口就是大街，那里什么都有得卖。”

“谢谢了！”

“别客气！依莫，我要上班去了，出来时间太久，丽娟那个老八婆又要啰嗦了。”

圆子吐吐舌头，跟依莫做个鬼脸。依莫让她给逗笑了。

“圆子，你今年多大了？”依莫问。

“十八！”

“哦，我还以为你是童工呢。”

“去年是，今年不是啦！”

“你去年就在这里上班？”

“哎……”圆子叹口气说：“我是去年下半年来的，原来我在干妈家做保姆。”

“干妈？”

“嗯，”圆子用手指挠挠小鼻子，带着炫耀的口气说：“我干爸干妈都是**，家里条件可好啦。我十六岁那年就到他们家里当保姆了，是亲戚介绍的，干了一年多。后来，他们给我找了这份工作，还认了我做干女儿，我每个周末都会去看我的干爸干妈，还有我的干哥哥。”

提到干哥哥，圆子脸微微发红，羞涩地错开了依莫的目光。

“那是挺好的一家人！”

“不说了，我真的要走了。依莫，我床底下有把伞，外面下雨，你带上吧！”

“好啊，谢谢圆子啦！”

“一会见！”

“一会见！”

圆子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依莫，那个俞小菲她……她……”

圆子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依莫问：“俞小菲怎么了？”

“也没什么，你见了她就知道了。”圆子说着就走了，楼道里蹋蹋蹋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宿舍里留下依莫一个人，急促的雨点啪啪敲打着雨棚，整座城市被那茫茫雨幕笼罩尽了，空气又冷了几分。

依莫抬头打量这间宿舍，海蓝床上的被子和衣服都叠得一丝不苟，应该是个吹毛求疵，爱钻牛角尖的人。圆子床上比较随意，还算整洁。俞小菲的被子半掀着，原汁原味地保持着早上起床时的模样，衣服袜子扔得满床都是，不是懒鬼，就是急性子。

这间宿舍里住着三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她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而我在她们眼里，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依莫突然觉得那样彷徨。

依莫从圆子床下拿出一把灰格子的折叠伞，现在她要为自己去置办一个铺盖。

下楼来到门卫传达室，依莫看到老门卫正低头整理着一堆旧报纸。

“大爷好！”依莫打着雨伞来到传达室门口。

“是刚来的柳依莫，你要出去吗？”门卫大爷对依莫印象不错。

“我去买床被子。”

“过前面的十字路口一直往前走，你会看到一个菜市场，边上有家床上用品店，那家店里的价格最实惠。”

“谢谢大爷！”

依莫走出公司大门，冷风夹着雨滴迎面扑来。应该先去买一双雨鞋，穿在脚上的旧皮鞋已经湿透，依莫怕它会脱胶，以后就不能穿了。

十字路口红灯转换成绿灯，依莫走过那道湿漉漉的斑马线，街口有一个广告牌做得大大的鱼得水超市，非常醒目。天下着雨，街道上格外冷清，一切都沉浸是水世界中。依莫没有心情抬头看风景，像只仓皇逃窜的老鼠，路过一爿鞋店，就匆匆地钻了进去。

“老板，有雨鞋卖吗？”

“有，你要高邦，还是低邦？”矮矮胖胖的老板娘掂着脚，从鞋架上拿下两双雨鞋。

“不高不低的有吗？”依莫瞟了眼鞋架，上面的雨鞋花花绿绿，色彩丰富。

“中邦的也有，你喜欢什么颜色？”

依莫看看自己身上这套灰白黑暗色系搭配，果断挑了一个大红喜庆的颜色，这样就不会显得太单调了。

从鞋店出来，依莫感觉脚下底气十足，有这双雨鞋，她就可以在水汪汪的大街上横行了。

买好棉被，天已经昏暗，街道两边的路灯早早地亮了。依莫在街边拉面馆吃碗简单的素面，就抱着棉被回公司，她此刻只想盖着怀里这床棉被好好睡一觉。

红楼已在黑暗里黯淡无色，只剩下一排排灯火璀璨的窗口，食堂里寥寥还进出着几个打饭晚点的员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紫菜汤的味道。现在是公司晚餐时间，上了一天班的人都要回到宿舍里休息片刻，晚上还要继续加班。

楼梯上不时有人上上下下跑，依莫抱着被子怕被人撞倒，尽量挨着墙边往上走。宿舍里灯亮着，门开着，圆子看到依莫抱着被子进来，上前接过依莫怀里的被子，放到她床上。

宿舍里的气氛有点僵硬，圆子缩着脖子，向后退了几步。桌边还坐着两个女孩，一个国字脸，单眼皮，嘴唇饱满，剪着齐耳学生头，她正专注地摸着手指甲，假装没看到依莫进来。另一个柳叶眉，瓜子脸，嘴唇小而红润，是经典的东方美女长相，可惜她的眉间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愁云，表情有些木讷，她朝依莫不自然地笑了笑。

这就是海蓝和俞小菲了。

“圆子。”依莫看着圆子，圆子惊慌地摇了摇头，望着依莫的床。

“怎么啦？”依莫回头。天哪……依莫看到自己的床上被人泼了水，草蓆湿掉了大半张。

“谁干的？”依莫冷冷地问。

宿舍里异常安静。

“是谁干的？”依莫提高音量，她的小宇宙要爆发了，明显是有人故意在整她。

“俞小菲——”

依莫大喊一声，假装冷静摸手指的俞小菲，吓得差点从桌子上掉下来。

“你就是俞小菲！”

“我就是俞小菲，怎么啦？”俞小菲抬起头，不屑地撇着嘴。

“是你干的吗？”依莫指着床，恶狠狠地问。

“这里又不止我一个人，你凭什么怀疑我？”

“因为除了睡我上铺的你，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无聊。”

“那水是从天花板上漏下来的好不好，关我什么事？”

俞小菲继续摸她的手指头，一副打死不承认的臭样子。

“是吗，你确定水是从天花板上漏下来的。”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是谁故意泼上去的呀。”

“好！既然你不懂水是怎么从上往下流，我就示范一个，教教你！”

依莫端起地上一脸盆水，伴着圆子和海蓝的一声尖叫，哗啦，全泼到了俞小菲的被窝里。完美演绎了水往低处流的美妙场景。

“啊——”俞小菲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