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的城市（1）

一径来到这座城市的站前广场，到处都是黄梅戏一般的皖语徽腔，从中原豫东到这里，不过数百地，人的语言与生活习惯竟就如此不同，让婉秋暗自惊讶，感觉身处异乡的孤单同时，不禁也有一点疑惑：公爹一个老人，凭着自己的双脚，怎么就来到了这么远的一个地方？

婉秋下车后打车直奔那家省电视台新闻中心。因车上不期遭遇到了那个骗子，总是有一点不宁，一直等到她坐在出租车上，心还是卟卟通通跳个小停。及至出租车行驶在这座城市的主街道，看到似曾相识的楼房、走遍全国几乎一样的超市、连锁店招牌、明星广告，婉秋的心才逐渐平息下来。

在电视新闻中心的大门口，进了大楼七问八问，才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那个部门，当班的栏目负责人告诉她：她看到的那条消息，是下面的一个地方台送过来的，那个地方台在另外的一座城市，离这里也有三四百里的路程。婉秋再要问电视里拍摄到的那个人，他们便无法回答，因都不在现场，不可能见到她说的那个人，然而他们答应可以帮她联系一下那家电视台，向他们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婉秋谢绝了，她是一定要亲自到那家电视台去一趟的，还一定要找到他们当天的拍摄现场，如果那个镜头里的人真的就是她的公爹，她希望他的人没有走远，就在那附近。

天色已晚，太阳已经隐在西面的楼层背后，各式各样的城市建筑都显出雕塑般逆光的剪影。

晚饭后，婉秋走在车站附近的街头，看着这一片与她所在的那座城市完全不同的车站广场，心里一阵阵迷惘与凄凉：不知道此时此刻毛玉成正在做什么，今天还在半道的时候，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仍旧没有接听。想到他们原本温馨的一个家，现在一家四口分散在四处，一颗心四下里撕扯，真是说不出的牵挂。

第二天一早，她就又出发去到另外的一座城市。

当再次火车启动之后，她发现她现在又走到昨天的来路上了，因她现在要去的那座城市，正在她家所在地到这个省会城市的中心，她现在等于又折回去了。她后悔昨天来前没打电话跟这家电视台联系一下，这样子盲目地跑来，跑冤枉路还在其次，怕的是公爹一个大活人，又不知他老人家游逛到哪里去了。想到此婉秋心里开始焦急起来，恨不得一步跨到那个地方。

终于来到那座边缘城市的电视台，时间已近中午，工作人员大都准备下班，走廊里有一些人正匆匆下楼。总编室的值班人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很奇怪地问她找谁？她说她不知道这件事该找谁？那是一个戴了眼镜的中年人，他一听是这样事，顾不得下班吃饭，急忙又走回来，帮她找带子。俩人坐在机子前忙活了一阵子，终于找到她需要的那个镜头，老人确实很像她的公爹，却又不能完全肯定：衣服和个头看上去像，脸却是侧面的，再找别的带子，却又都没了。那天她看的节目是重播，播出时间距采访时间也有三四天了。从重播到现在，又两三天过去了。婉秋听了便说不出的懊丧。

戴眼镜的这位看婉秋的样子有些不安，便安慰她别着急，就拿起桌上的电话，找来当天参加采访的主持人与记者。

一会儿，就有两个年轻人手上端着饭盒边走边往这边来，他们一进来就说：“李头你的饭，先吃了再干活！”

那位姓李的一边接了饭盒一边问婉秋吃饭了没有？婉秋忙说自己吃过了。然后退到一旁，坐在总编室外间房的那张破沙发上，听着他们在里屋那里说有关她找人的事情。

一会儿三个人走出来，那姓李的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两个年轻人就站在沙发前，跟她把当时的情况回想了一遍。婉秋才知道电视上看到的那个政府官员是一位市长。

记者穿一身纯白色的长袖体恤衫，两只手插在颜色十分破旧的牛仔裤口袋里，很抱歉地说：那天因为城市拆迁市长现场办公，当时在场的群众很多，公安上专门抽调人员来维持秩序，场面很乱，所以婉秋说的那个老人，真的印象不深了。

另一个是主持人小张，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上衣与裙子之间露着一截白白的肚皮，她说她是看到一位老人来着，可她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对那位市长的现场采访上，对那老人只是扫了一眼，看到他匆忙地走过去，像是追赶什么人似的……

婉秋看时间都中午过了，人家为了她，饭都没吃好，心里很过意不去，站起身时，嘴里语无伦次地感激着：“真是太感谢了！给你们找了这多的麻烦，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那几位看来都是热心人，一再地对她说：“别客气，谁家没有老人孩子？将心比心，都一样的！”

婉秋背着包站在门口，眼神里满是凄惶，只是不肯走的样子，总编室那位就说：“要不这样，让小张陪你到那条街上再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再有一点新线索。”婉秋这才往门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朝那两个人摆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