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封蛇（一）

郝奶奶好歹也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了，当众给这仙人跪下，这人本来就有些承受不住了，郝奶奶又给身后的人使眼色，大家会意也要争相下跪，仙人慌忙过来搀起郝奶奶，横眉喝止大家说“你们现在给我跪下是要消减我的修行功德，若是还念我救你们一命，就赶紧免了这形式，不然我现在就要远去，免得徒增障业！”

大家看着这仙人真动了怒，就不敢再行大礼。

还没等大家站稳，这仙人突然又换了一幅玩世不恭的嘻哈笑脸对郝奶奶说“你这小娘子也是圆滑的很，当年我救你也没见你好好待我，每次吃饭才做两个菜，够谁吃的，哈哈哈哈，现在知道林子里的邪物厉害了，自己周围人也吃了亏，就给我行大礼，你是成心要灭我功德啊！”

小娘子！这人竟然叫一个满是白发的老人是小娘子，巳承听着差点笑出声来。

巳承年少，想来只是看着臣工样貌年轻，叫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为小娘子的画面着实有点可笑，可其他人都知道，眼前这仙人年龄还真是无从考究，也许已经活了百年有余，郝奶奶都说过，当年仙人救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模样了，四十年过去还是这样，谁能猜到他到底活了多久呢。

郝奶奶听了人家这么说，脸上灿灿地挂不住，赔笑也不对，赔礼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刚要解释什么却被仙人打断，只见他坐在床沿，翘起二郎腿，摇晃着身子说“我自有名讳，叫我臣工即可，稍微有些能耐不假，但你们也别一口一个‘仙人、仙人’地叫我，我自己都没见过神仙，怎么敢自称神仙，你们又是要给我增障业，这一路修行也是不易，就被你们这些俗人拖累了！唉。。。”

这人说话有头无尾，大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却见仙人又指着身后的巳承说“你这小儿自己在那偷笑什么？”

原来巳承在后面看这人言行举止实在好笑，呲着大牙在后面嘿嘿地傻笑不止，听仙人这么问他，收起大牙摇头说“没笑什么，没笑什么。”

李氏回头看见自家儿子当着仙人面傻笑， 气不打一处来，忙给巳承使眼色，挤眉弄眼地看着巳承。

仙人看在眼里摇头说“你们这些人真是拘泥的紧，表面形式那么多，怎么活的自在，你这小儿也是，笑便笑了，和他们学成那个呆样子，难教，难教啊！”

郝奶奶也不清楚这仙人嗔怪巳承什么，想缓和下气氛，刚起一句“仙。。。”

“臣工！我叫臣工！碍于直接喊人姓名，就叫我。。。嗯。。。叫我大臣，对对对，我熟识的人都叫我大臣，你们也叫我大臣，再叫我仙人，我又要走了！”臣工叫喊着打断郝奶奶，想半天竟然给自己起了这么个称谓，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郝奶奶犹豫半天，开口就是“大臣仙。。。”

“大臣哥，快救救我爹爹吧。”旁边巳承着急，真怕这怪人喜怒无常，叫错了把人气恼拍屁股走人了，就一句话打断郝奶奶。

其实大家也是头一次见这么个传奇人物实在不好直接喊人名讳，犹豫再三也只能接受这么个怪脾气的大人物了。

臣工听了这话面色瞬间缓和下来说“哎，还是这小儿机灵，你爹的事不用着急，那天给你药丸时就告诉过你，你爹被邪物染毒太深，魂魄又被我设下的大阵无意冲撞了根基，三魂七魄只剩命魂支撑体态，稍后我要为他做场法事，不断了他来世因缘就是好的了，你先告诉我，那日你下海救人，都看到了什么？”

臣工说着脸色由喜转为慎重，巳承看了不自觉紧张起来，连他爹的事都顾不上深究下去，回想起那晚的情景，依稀记得上岸前确实有那么一段异常的情景。

当时自己眼前漆黑一片，却能隐约地看到在绝对的黑暗中，空中有道道血丝般的轨迹横亘在周围，这些血痕如同人体的血管，纠结盘亘在一起，直到一轮残月当空，黑暗和血痕才同时消失不见，巳承将这些告诉臣工，臣工眉头皱的更紧了。

许久，臣工才说道“果然，这邪物被天保怨气缠绕，自己都被拉进白驹之地都不自省，白白断了今世修行、往事轮回啊！”

大家听了这话和邪物有关，都不敢之声，巳承初生牛犊不怕虎，听不懂了就直接问“林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大臣哥，你能消灭它么？”

周围人听巳承这么莽撞，都捏了一把汗，心中嗔怪巳承这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这臣工在他们心里都是仙人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灭不了这区区邪物。

唯独臣工一拍腿，笑说“问得好，我就与你们说说这邪物的厉害！也让你们长长见识。

大家都知道鱼跃龙门成精，但鲜有人知蛟入大海成龙这一说，虽然都是传说，但没有一点儿根据编撰的人拿什么去捕风捉影，其实这都是世间万物为成精成神自身悟出的修习法门。

但这成精成神哪有说的这么容易，单说蛟入大海，其中就要经历万千劫难，雷劈火烧之刑不在话下，稍一分神就是神形俱灭，永世不得翻身，但为了那一丝希望，还是有无数大蛟想要历劫成龙，无数次地挑战天劫，中间成道的大蛟也不在少数。

世间有成道法门自然就有物种效仿，蛇和蛟是近亲，从太古时候开始，活得百年以上大蛇都要效仿蛟去修行渡劫，林中就是一只活了三百余年的大蛇，渡劫失败浑身肉体被雷火烤焦，正在林中涌泉下吸收灵气恢复，它已经渡劫多次不得成功，心中已经产生了怨恨，没想到正碰上天保一身怨气出现在林子旁边，两厢气场相交，天保的一身怨气被大蛇吸去不少，日久成疾，大蛇本身心智也渐渐被怨气吞噬。

这大蛇本就活得三百余年，悟出道法修行之术不压于旁门左道高人，又有周身钢筋铁骨般的皮肉加持，你说厉害不厉害，这还不算完，那一身怨气化不开，即便把他肉身灭了，道法这么高的冤魂不肯入轮回，一旦逃到世间，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要是这邪物只有以前的道行，我现在灭它倒是十拿九稳，现在必须有郝氏在一旁助我稳住它肉体毁灭后的游魂，方能尽数收了它。好在巳承那日把顽石所化的天道业火掉在地上间接地伤了它的元气，不然，这一场还真得求我师父出场才能收拾败局。”

大家听着虽然不能全懂，但是也大致明白了郝奶奶、天保和这邪物之间的纠葛，更体会到这邪物的可怕之处，试想连心中的仙人都感到棘手，万不得已还得他师父出场，这邪物端得是非常厉害，这渔村三户人家没被顷刻吞噬实在是机缘巧合。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把它直接消灭了呢？要是当初就把它打死，我爹爹也不至于被它害成这幅模样了。”巳承抓住中间的纰漏，质问臣工，巳承说完话眼眶红红的，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大家听巳承这话有点埋怨臣工的意思，但说的也没有大错，孩儿心疼自己爹爹还能有错不成！但又怕臣工生气，都小心翼翼地转头向臣工看去。

臣工叹息一声说“你不要怨恨我，将来也要把这事看开了，当年我发现那邪物时，它已经被怨气缠身，我一人分身无术，即便灭了它也无法及时收聚它的残魂，而且我也算出它还有一段孽缘，你们也应当在它这里受此一劫，强行把它灭去，你们受的劫难恐怕还要刻苦，说不准就因为受错业障就丧了命，为了你们，我也不能强改天命啊！”

巳承之前一直觉得他是个游戏人间，丝毫不顾他人死活的浪荡仙人，现在听臣工这么说，他还是个悲天悯人的性格，方方面面都是替他们着想，心里想着，如果这真是郝奶奶口中说的个人造化，那也只能这般了。

可转念一想，一个普普通通、不为成仙成佛、只求家中**的凡人为什么偏偏要受这些劫难呢。

巳承心中五味陈杂，体会到世间大道张然，也想到世间大道不公，不给一个平凡的人好好活命的机会，也不允许有生灵要中途走捷径，他在这里脑中所想所感，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臣工看在眼里，只是摇头叹息。

郝奶奶接过话茬说“我老太太年近耳顺之年，行动尚且不便怎么才能帮到仙。。。大臣，怕给大臣拖了后腿还不自知。”

臣工也不客套，对郝奶奶说“这场劫难里的变数因你而起，你断然脱不了干系，过了寅时，这大蛇就要破土而出，届时我与它斗法，你不用理会，只管躲在树林西北角，待我降服它灭了它身形，这邪物魂魄就要被涌泉所引回归附近，你五行属金，天保属水，届时你需从林子西北入，东北出，进了林子要一直喊天保名字，我算来以你的脚步需走上一百二十步才能出林子，为了你不被阵内阴魂所扰，我要提前为你封住阳气，身体有任何不适都是暂时的，引出天保残魂就能为你恢复生气，休息两日再服用一粒我研制的丹药，身体即可无碍。

记住，进了树林不管眼前遇到各种景象都为虚妄，凡人阳气被封不是小事，不可拖沓，一旦你被幻想所迷在林子拖上一时半刻，性命休矣，在座各位业障翻倍，千万不可性情度之。”

郝奶奶听了连声道好，认认真真地把臣工说的话在心里记了一遍，事关所有人的性命，郝奶奶自然全幅投入。

郝奶奶虽然年近耳顺，因为年轻时勤劳认干，老了也没闲下来，身体现在还算灵活能动，上山砍柴也不在话下，一百二十步算不上什么难处，只是臣工说的幻象这一关能不能过得去就难说了，若是和巳承所遇幻象一样，结果如何就看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