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封蛇（四）

人们一直认为蛇等冷血动物是永远驯化不了的动物，喂养它再久，回头来还是要用它的毒牙反咬你一口，让你命丧自己精心饲养的爪牙之下，固有蛇蝎心肠一说。

可事实上，蛇有怨，就懂恩。

臣工说，这林中大蛇为求一个功德圆满，行了不少德行之事。活了三百余年，除了修习吞吐炼器的道法，行走间也帮了不少世间凡人，但蛇类做事不图回报，做完事就在人眼前遁走，虽然这中间积累了不少功德，但凡人也没传颂过它的美德。

本来再经历三场天劫就能脱胎换骨，成就一番大业，可偏偏造化使然，让它和天保相遇，生生断送了一世三百年的修行，还泯灭了自己来世因果。当年臣工不收它，也是因为万物生灵皆有造化，不能强硬断送任何一个命数不到终点的事物，不能仗着自己为万物之灵长，又掌握了修真炼道的法门就强自决定他人的生死往来，断他人命数，这是给自己种因，最后得到的果未必好受。

臣工一路给巳承讲解大蛇的由来，转眼就到了林子边缘，巳承明显看到，那日蒸腾的蓝色烟雾锐减不少，稀薄的蓝烟里，四处漂泊的人影也比那日更活跃了，看来这是大阵即将要被破的征兆。

臣工扭头问“小儿，你都能看得见吧。”

巳承回答“我看见蓝色的烟雾很薄，那些人影越来越清晰了，大臣哥，我只能看见这些。”

臣工笑了一下，看样子像是听到这回答有点欣慰，随后从随行包里拿出罗盘说“郝氏，你自己绕到树林西北等我，听到一声霹雳就是那大蛇破阵从涌泉出来与我斗法，你听到声音不可犹豫，按照那日我嘱咐你的方法，西北入，东北出，切记，看见天保形象不要害怕，一切现象都是虚妄，只管往前走就没有危险，你拖天保一时，大蛇魂魄就不会遁去，待我灭了大蛇魂魄幻想自然破除。”

郝氏领命自然不敢拖沓，往树林西北走去。

臣工又对巳承说“小儿，你背上我的随行包裹，听我指挥，看见任何现象都是虚妄，只要不离开我五步之外，性命无忧。”

正说间，大地突然震颤起来，紧跟着轰隆隆的声响传遍整条海岸线，远处的海水都跟着沸腾起来，巳承被震的东摇西晃，臣工伸出手扶住巳承肩膀，瞬间帮他稳住了身形，巳承抬头看臣工，臣工也是一脸严肃。

巳承一直以为臣工根本没把这条大蛇放在眼里，现在却如临大敌高兴不起来，看来这大蛇对于臣工来说也是很棘手的啊。

随着震动越来越强烈，笼罩在林子上空的蓝色烟雾越来越稀薄，最后随着一声破碎声传来，蓝色烟雾彻底消失不见。

“吼”一声前所未有的咆哮从林子里传来，巳承离得近，耳朵都快被震聋了，再看臣工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巳承感觉，这一声吼哪像蛇啊，倒像是传说中的——龙吼。

咆哮声刚过，巳承看到林子深处有一个庞然大物翻滚过来，所到之处披荆斩棘，以摧枯拉朽的势态从林中一冲而起！

刚过寅时，天边一线在海面刚刚浮现，借着这一丝亮光，巳承终于看见了这条大蛇的全貌，让他不可置信的是，这蛇的长相已经不能称之为蛇。

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神龙！

传说中，龙有四脚，周身鳞片覆盖，龙头生有两角，可眼前这条成精的大蛇就是这幅模样！

这黑蛇体长十丈有余，蛇身有一头水牛那么粗，蛇尾横扫成风，蛇信吞吐间能看到有黑气在周围萦绕，此刻它下面盘了好几圈，把头探出林子向下俯视，那披靡众生的神态让人望而生畏，只是能明显地感到这大蛇有种抑制不住的疲态。

巳承只和它的眼睛对视了一小会儿，就感到头晕目眩，想低头却又感到眼睛被大蛇控制不能自已。

臣工知道巳承受不住大蛇的注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说“不要盯着它的眼睛！”

说完回头盯着大蛇不放说“你修行一世不易，不要被怨气蒙住心智，现在悔过用你全部道行渡小庙村百人一场，还能为你求场轮回。”

大蛇起初盯着巳承仿佛是以一种碾压的姿态蔑视眼前渺小的人类，可巳承的眼睛被遮住，旁边那人注视着自己反而引起它内心的焦躁，又对自己说出如此猖獗的话，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困它几十年，现在又要它性命的仇人，一张大嘴吞吐着黑气向臣工大吼一声。

这吼声仿佛万兽在面前奔腾而过，后面还有一道黑气扑来，巳承受不了这巨响，捂着耳朵蹲了下去，却见臣工冷哼一声说“果然毒已入骨，今天必须把你降了！”

说罢衣袖一挥，面前有一片甲骨平铺开来，臣工剑指立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词，甲骨上面刻着各种符篆耀耀生辉形成一片光幕，竟然轻易地把声音和黑气挡在光幕之外，巳承也得到解脱，抬起头来看眼前的情况。

那一声吼是大蛇启用自身内丹相辅道法发出的一道摄人心神、化人骨肉的阴险招法，既是发泄它被封几十年的怒火，也是向眼前的仇人下战帖，却不料臣工手段高明，轻而易举的就把它的攻势卸了。

大蛇一击不成，怒火更盛，调转蛇头，将蛇尾横扫而来，大蛇活了三百余年，周身皮肉早就练就的如钢铁一般，这一扫又倾尽了全力，再加上道法加持，在巳承和臣工面前犹如一艘钢铁造就的大船横扫而来，山石草木在它面前简直如草屑一般不堪一击，两人合抱粗的树木也如灯芯一般被连根拔起。

蛇尾还没到，被蛇尾挥起的山石草木已经像滚木礌石一般向臣工两人打来，巳承哪见过这阵仗，刚有心要逃跑，突然想起臣工告诫他不要离开臣工五步距离，醒悟到现在自己跑了简直就是找死，危急关头，他宁愿相信臣工的大神通！

臣工也没让巳承失望开始动作起来，收回剑指，两掌合十，指节不断做出各种动作，口中咒语越念越快，在蛇尾扫来之前大喝一声“遁”，只见在臣工身侧横起一道两丈多高的龟甲，蛇尾扫上去如同碰上铁山一般没有半点挪动。

随着两厢蛮横之力碰撞，一记宛如钟声的巨响在天边扩散开来，震得大蛇目眩神摇，反观龟甲后面的臣工和巳承没事人一般安然站在大蛇对面，只有巳承看到臣工眉宇间一闪即逝的痛苦。

两次交手过后，臣工也试探出了大蛇的能耐，只是他一直顾忌着大蛇几百年的道行加持上不断郁结的怨气会是一种怎样的力量，这种道行的大蛇能被怨气影响，并且怨气又在自己体内郁结增长，一旦随着道法释放出来不容小觑。

为了逼它使出杀手锏，臣工故作轻松的激它说“我已经让了你两招，只挡不攻，你若是再不使出绝招可就没机会了，等我灭去你的真身，打散你的魂魄，你的轮回可就结束了。”

大蛇见自己两下重拳不奏效，又听眼前蝼蚁这般侮辱自己，怒火冲天而起，但回想刚才自己使出全力两击都被人家轻易化解，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自己命中煞星，今天不拼个鱼死网破别想落好，干脆放弃大道，不入轮回也要拼死带走眼前这煞星。

权衡过后，蛇眼转了几遭，连番吐了几次信，臣工眼见它蛇身翻滚处从嘴里涌上来一颗人头大小的红色丹丸，皱眉说“这不要命的泼皮，为了跟我拼命连修炼三百年的内丹也要破了，没救没救，让你看我谷风一脉的手段！”说完郑重地收回甲骨，扭头对巳承说“小儿，别眨眼，看道家显威！”

巳承早被吓得魂不附体，可现在听臣工这么说，好像还有绝招没使出来，巳承故作镇定地咽了下口水。反观大蛇，那家伙兀自往自己涌出来的内丹上一会儿喷黑气，一会儿喷红血，把一颗内丹染的黑里透红，喷了许久才停下施为，犹豫了一下又把内丹吞了回去。

咽到肚子里的那一刻，巳承明显听到一声沉重的心跳从大蛇体内传来，紧接着，大蛇大嘴张开发出痛苦的咆哮，蛇头摇摆着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好像又恢复了常态盘旋而立起来，黑色蛇身变得血红，看它的眼神好像变得更加凶厉，连里面的瞳仁都消失不见，两只眼睛仿佛成了两个黑洞，一张嘴，喷薄出一阵浓浓的红烟，这烟飘的缓慢，可任什么东西也阻挡不了红烟的前进，周围任何事物接触到红烟的一瞬间都变成了粉屑。

这只是开始，大蛇缓慢地盘成一团，蛇头缩在圈里，张开嘴向天猛吸一口气，林子里跟着就传来万千哭嚎声，原来是这大蛇把林中长年拘役的冤魂吸了大半过来，这些冤魂沾染上大蛇的红烟便化为红雾实体，这些人影之前虽然是人类的冤魂，但此刻有了实体却并非人形，仿佛被胃液消化成残肢断臂的僵尸，一个个拖着残破的身体张牙舞爪嘶喊着向臣工扑来。

巳承瞪大了眼看了个仔细，这不就是——鬼！

这边臣工剑指在罗盘上飞快地点、划、翻转着，已经做好迎接大蛇的最强一击，但看到大蛇喷出红烟和红色的厉鬼，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口中说道“好一个弥天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