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车站惊险、（2）狙击手发话

鸢

（1）车站惊险

1937年11月12日，历时三个月的淞沪会战结束。

中方为此投入了75万军队（占当时全国军队的三分之一），**军以及桂军、川军等多个地方系的部队都参战了，年轻、弱小的中国空军几乎拼出老本奋力作战。因综合国力的薄弱、指挥的失误等因素，中方最终被迫撤离大上海。

上海沦陷。

高墙主楼上“上海站”几个大字醒目耀眼。

上海北站的南广场，一片繁忙的景色，各色摊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私家小车也有不少停在广场的**，梳着分头的小开，嘴里吊着香烟，依靠在车头上，完全是一种说不出的潇洒的派头。

混杂的人群中，有些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有觊觎别人口袋和包包的，也有察言观色的。

从出站口出来的手里拎着行李的旅客在亲朋好友的接待下，各个都是喜笑颜开，在广场上分散开了。

上海地下党负责人冷晓煜，在一间民宅的楼上窗户里，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车站广场上的动静。

他看到一群穿着便衣的76号特务吆五喝六地来到广场上，驱赶着人群。

他诧异地说：“好像是76号的人。他们怎么来了？”

站在一边的宋雨霖从冷晓煜手里拿过望远镜，看了看说：“难不成那个环节走漏了消息？”

冷晓煜将头探出窗口往楼下看了看，楼下马路上，人们悠然的行走着，黄包车拉着客人在奔跑着。

在另一民房的三楼，窗户敞开。

从窗户看出去，火车站广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日本梅机关少佐长谷昊天放下望远镜，走到桌子跟前，质疑得说：“我们怎么觉得今天广场上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啊。”

宪兵队队长中村熊颜问道：“有什么不对的？”

长谷昊天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说：“中村君，军统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中村熊颜拿起望远镜走到窗户跟前，望了望，说：“不应该啊？”

长谷昊天看了看手表，坚定的说：“还有半小时，火车就要进站了，通知下去，千万别给我出差错。一定要保证李先生的安全，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中村熊颜一个立正：“嗨。”

广场上的一切出现在一个单筒望远镜的镜头里，坐标线条在调试，广场上的景物由模糊变得清晰，一个瞄准镜在广场上扫视一番，慢慢的移向出站口，焦点落在了出站口的检票员的头部。

在一座多层楼房的平顶上，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狙击手正趴在地上，瞄准。

军统狙击枪手马长兴正端着狙击枪，瞄准镜目标正对着出站口的检票员。检票员的镜头被慢慢拉近，拉近……

火车站出站口的铁栏栅门关着，两个检票员一边一个站在铁栏栅里面。通过铁栏栅的门，可以看到里面站台的一部分。火车没到站，但是站台上的人已经不少了。

铁栏栅门外的两边挤满了人群，他们都是来接客的，有的手里还拿着写有名字的牌牌，高高举着，生怕前面人的脑袋挡掉了，举得高高的，还时不时往前挤一点。

距离出口处稍远点的地方，好几辆黄包车停靠在路边，车子座位都擦得干干净净，车夫们坐在脚垫上，用那顶乌毡帽慢悠悠的摇着，准备接生意。

这个时候，两个便衣走到铁栏栅跟前，朝检票员亮出派斯。一个检票员看了看，点点头，打开铁栏栅门，两个便衣走了进去，铁栏栅门又关上了。

这两个便衣进了站，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检票员跟前站立下来。

如果按照前面梅机关的长谷昊天说的“今天广场上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啊。”那么，站台上，尤其是出站口，来了两个便衣，就更显得气氛的神秘和紧张，以至于让人感到恐惧。

远离出站口的广场外围，马路的两旁，各色摊位前，人来人往。一切又都是那样的安宁和静谧。

军统的关国阳快速地骑着自行车一路喊着：“让让，让让。”

路人听到叫声，回头看看，闪到一边，给他让路。关国阳一阵猛蹬，自行车飞快的在马路上穿梭。

秣陵路上的一家咖啡屋的三楼包厢，临窗的位子正好面对火车站广场。

军统行动队队长庞志刚和一面外围人员胡泽冠坐在窗户下，手里端着咖啡，眼睛却停留在广场上。

庞志刚问：“胡泽冠，第一次参加行动是不是有点胆怯啊？”

胡泽冠笑笑：“说没有，那是假话。多少有点。任何事情总有个第一次吧。”

庞志刚说：“行啊，我没有看错你，从今往后，我会给你提供更多的机会。”

胡泽冠连连道谢：“谢谢队长提携栽培。”

庞志刚朝窗外努努嘴，胡泽冠明白，端着咖啡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眺望。

一辆黑色小轿车驶进了广场，在停车场停下。

胡泽冠自言自语道：“他怎么来了？”

庞志刚站起来走到胡泽冠身边问：“谁啊？”

胡泽冠指着那辆刚刚停稳的黑色小轿车：“你看，那辆小车。”

小车停下。

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广场上的情况一目了然。

四通物产株式会社董事长冈崎承业的助手铃木青山下车，转身对司机说：“我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你别下车，人一上车，立刻启动，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司机应答到：“嘿。”

铃木青山严厉的教训到：“不记得董事长说的了，在公共场合，要说中国话。忘了？’

司机：“是。“

铃木青山整了整衣服，离开了小车。

司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观望着车外的广场。

在咖啡屋包厢里。庞志刚看到了小车，奇异的问：“看到了，怎么啦？”

胡泽冠说：“开车的司机我认识，是四通物产株式会社董事长冈崎承业的司机，他来干什么？”

庞志刚一听，赶紧拿过望远镜看着，问：“你能肯定？司机是日本人？”

胡泽冠肯定地说：“能。”

庞志刚把望远镜的镜头对准了司机的脑袋，继续问道：“你没有搞错吧？”

“怎么会搞错，不可能，前几天，还是他送我回家的呢？”

“那下车的那个人是谁？”

“应该是铃木青山，是冈崎承业的助理。”胡泽冠说完低头思考着，自言自语：“难道他们也是来接客的？不会这么巧吧？”

庞志刚看着胡泽冠问：你说什么？

“队长，我是说，的确有无巧不成书的说法，但是，不会真的这么巧吧？他们也来接客？”

庞志刚回到座位上，思索着说：“本来作为一家商行，到车站接个客户也是正常的，问题是，像你所说，为什么都集中在今天？难道真的就是巧合吗？”

胡泽冠端着咖啡的手在倾斜，但是，他全然不知。

在四通物产董事长的办公室里，胡泽冠和冈崎承业同时站起来，面带笑容，互相握手。

胡泽冠感激地说：“感谢冈崎君的支持。”

冈崎承业笑笑说：“胡桑，严重了，我们都是商人，在商言商，只要是有利润的生意，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冈崎君说的对级了，那么……”

外面传来一片杂吵声：反对日货！还我河山！打到日本**！

胡泽冠和冈崎承业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看到一群学生的**队伍，喊着口号，从门前走过。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

**的队伍在经过四通物产门口的时候，从**的队伍里突然跑出几个男生，他们看着铁门上的牌子“四通物产株式会社。”

一个男生说：“来，小日本的，点上。”

另外几个男生拿着一些日货宣传画，日本产茶叶、丝绸，服装等日用品，往地上一扔，浇上汽油，一根火柴点燃。，那个男生将四通物产的招牌摘下来，扔进了火堆里。

窗户下的冈崎承业，不解的问：“胡桑，你说，这些学生不好好念书，都在干些什么啊？”

胡泽冠莞尔一笑，说：“这是政治，与我们无关。冈崎君，我们的生意……”

“放心吧。”

胡泽冠指指窗外的火堆和**的队伍。

冈崎承业不言而喻，说：“胡桑，我明白，绝对保密。”

胡泽冠“哈哈”大笑起来，冈崎承业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冈崎承业拍拍胡泽冠的肩膀，说：“这样，胡桑，让我的司机送你，免得和这些学生撞上惹出什么麻烦来。”

“那就太感谢冈崎君了。”

冈崎承业朝门外喊道：“来人。’

铃木青山进来问：“董事长，有什么需要？”

冈崎承业说：“去把我的司机叫来。”

“恩。”

不一会儿，铃木青山带了一位司机进来。

“董事长，有什么吩咐？”司机问。

“你开车把我的这位朋友送回家。”

“好。（转而对胡泽冠）先生，请。”

“你们从后门走。别让那些学生撞上了。”冈崎承业叮嘱道。

“是。”

胡泽冠跟着司机走出了冈崎承业的办公室，

（2）狙击手发话

“胡泽冠。”

胡泽冠沉浸在回忆之中，没有听到庞志刚叫他。

庞志刚提高嗓门：“胡泽冠，你在想什么呢？”

胡泽冠惊醒，说：“队长，我在想，会不会是日本人也是冲着**电台来的？”

庞志刚思忖着，没有回答。

胡泽冠看着不说话的庞志刚，愣住了，他不知道是自己问错了还是说错了什么话，心里有些紧张。

好半天，庞志刚才说：“就算是日本人得到消息，可他四通物产也只是一个经商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胡泽冠说：“队长，你是不知道啊，四通物产包面上看只是一个商业单位，其实，他是梅机关的一个下属单位，很多事情，梅机关不便出面，全部由四通物产出面，说白了，四通物产就是一个特务机构，只是任务不同而已。”

庞志刚站起来，拿过望远镜，再次观察停在广场上的那辆小车。

关国阳骑着自行车飞快的来到咖啡屋门前，他从车上跳下来，没来得及将自行车撑好，将自行车往地上一扔，跑步进了咖啡屋。

关国阳一踏进咖啡屋，挺住脚步，目光在大堂扫过，疾步朝楼上跑去。

他在一间包厢门口停下，两边望望，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举起手：“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让庞志刚和胡泽冠互看一眼。

“笃……笃笃。”

一快两慢，庞志刚说：是自己人。

胡泽冠走过去开门。

门开了，关国阳进门就冲着庞志刚说：队长，刚接到的电报，组长让我火速交给你。

庞志刚接过电文看着，说：“这就对了。”

胡泽冠不解地问：“什么对了？”

庞志刚把电文递给胡泽冠。“自己看吧。”

胡泽冠看着电文，骂道：“原来是这样。**，卖国贼。”

庞志刚对关国阳说：“你马上和杨琪森联系，配合他的行动。”

关国阳：“是。”

狙击手马长兴，从狙击枪的瞄准镜里看到一个特务急速的跑到出站口，敲开了铁栏栅门，走了进去，在另外几个便衣的跟前交代着什么，只看到那几个便衣点着头。

瞄准镜的镜头从那个特务的头上，慢慢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便衣的脑袋上。

马长兴随之准备着扣动扳机。

军统杨琪森的人和76号的人都混杂在接客的人群中。站台上人员复杂，更有些混乱。

杨琪森和关国阳站在一边关注者接客的人群。

“呜——”随着一声汽笛，列车进站了。

月台上的人开始躁动起来，有人跟着列车奔跑的，注视列车的车门。车门上端的玻璃窗下的人想着站台上的人频频招手，其实，他们一未必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或者好友。

杨琪森和关国阳也开始跟着列车挪动脚步。

列车停稳了，车门打开了，旅客们陆续下车。

杨琪森和关国阳游动在个车门口，目视着每一个下车的人。

上海地下党交通员褚云海，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手臂上带着黑纱，头戴一顶黑色的礼貌，手里提着一只咖啡色的皮革行李箱，出现在车门口。

他站在车门口。尽管站台上是乱哄哄的，但是凭着他的直觉，站台上已经是戒备森严了。

他感到诧异，两秒钟后，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提着行李箱下了列车，与其他人一样走在人群中，往出站口而去。

国民党主和派代表李沙洲也出现在了另一节车厢门前。他身着一套白色的西服，一根金黄色的领带飘逸在胸前。他一手提着一只咖啡色的皮革行李箱，一手摘下白色的礼貌，从容的走下列车。朝着出站口走去。

出站口的检查格外严格，阻碍里出站的速度，使得出站的人排起了长队。

检票口的队伍自然形成了两列，出站的旅客首先要经过76号便衣的行李检查和搜身检查之后，才能检票出站。

出站口，一个便衣吼道：“打开，打开。”

一旅客将行李箱打开，便衣每一件衣服都要摸过，箱子里的物品全部倒在了地上，便衣的手在箱子的底部周围摸了个遍，然后大喝一声：“滚。”

旅客慌慌张张将衣物一股脑儿的往箱子一塞，没等关好箱子，抱起箱子就跑。

李沙洲站在出站队伍中，踮着脚，看着前面的出站检查，回头看看月台上便衣游动，不由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下意识的颠了颠手上行李箱，眼珠子在不停地转动着。

当他的目光收回的时候，这才发现，站在他前面的褚云海手里提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行李箱，他的心里一阵颤动。

走在他前面的褚云海，看着出站的情景，心里也在犯愁，如何出站？行李箱里的电台能出得了站吗？

他回头看看，站台上的气氛更是不对，他明白，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期盼奇迹的出现。

妻子许岑岑带着女儿褚益清朝他跑过来。

褚益清喊着：“爸爸，爸爸。”

褚云海放下行李箱，抱起扑过来的女儿，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褚益清高兴地说：“是妈妈带我来的。”

李沙洲眼明手快，立刻将自己的行李箱并排和褚云海的行李箱放在了一起，随手提走了褚云海的行李箱。

“快下来，爸爸坐车累了。”

褚益清撒着娇：“我不，我想爸爸了。”

褚云海笑着说：“不对吧，你不是想爸爸，而是想黑芝麻汤圆了吧？”

“还是爸爸聪明。”褚益清在褚云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行，爸爸今天就带你去吃。”褚云海说着，放下女儿，朝妻子微微点头，然后看着出站口。

许岑岑弯腰拎行李箱，褚云海抢过来，“还是我来吧。”

他们慢慢的随着出站的旅客往出站口走去。在出口，他等候76号的开箱检查。表面上十分冷静的褚云海，心里却是波涛翻滚，他不知道，今天该如何过这一关。进，不是；退，也不是。

一便衣拦住了前面的李沙洲，吼道：“打开箱子检查。打开，打开。”

李沙洲为难的说：“老总，没什么值钱的，就是一些换洗衣服。”

一个便衣走上来，“打开，少罗嗦，快。”

李沙洲没办法慢腾腾的将箱子放倒在地上……

后面的褚云海心里直犯毛。

沉默的狙击手马长兴从瞄准镜里看到了那个咖啡色的皮革行李箱。从怀里掏出照片看了看，又从瞄准镜里看了看站在出站口的李沙洲，他丢掉照片，全神贯注，瞄准。

李沙洲慢慢的打开箱子。一便衣催促着道：“快点，快点。”

李沙洲一边“恩。恩。”一边慢慢的打开箱子。

马长兴的瞄准镜镜头快速从行李箱转移到了李沙洲的脑袋上，手指一动，“砰——”地一声。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有谁能躲过狙击手的子弹，可偏偏是李沙洲躲过了。

李沙洲缓慢的动作，让便衣不耐烦了。便衣一心急，弯腰过来翻箱子，不偏不巧，原本射向李沙洲的子弹却被便衣挡住了。便衣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便衣不声不响的倒下了。出站口内外顿时混乱一片，人们躁动拥挤，提着行李猛闯检票口。褚云海立刻拉着妻子，趁着混乱，使劲的往外挤。

特务看到不可控制的人群，拔枪朝天鸣枪警示，但是人群根本不当回事，继续朝外拥挤。李沙洲立刻提起箱子随着拥挤的人群出了站，褚云海也乘乱挤出了站。

特务大声喊道：“把门关上，关上。’

便衣和检票员一起将铁栏栅门关上。

枪声响过，在广场上76号宪兵队队长涩谷准尉立刻判断出枪声的位子，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广场对面的屋顶上，大喝一声：“那边。”

便衣立刻朝那幢楼房奔去。

马长兴站起来，看到有人挥动着手枪朝自己这边跑过来，他冷冷地说道：“动作还挺快的。”

他把狙击枪往肩上一背，弯腰要拾那个弹壳，却被烫了手，他干脆飞起一脚，将弹壳踢了出去。弹壳在空中飞舞了一会儿，落到了楼下。他回头看看广场，沉着地往后面走去。

涩谷准尉带着人，“你们几个围住大楼，把住楼洞。”

“是。”

“其余的人跟我上。”

涩谷带头冲进了楼洞，后面的人紧跟上。

李沙洲紧跟着褚云海出站，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褚云海手里的行李箱。由于混乱，李沙洲和褚云海还是被拥挤的人群冲散，失去了目标。李沙洲在人群中张望着。

褚云海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箱子，和妻子一起随着人群拥挤，身不由己的往前挤着。

一个黄包车夫过来，问道：“先生，要车吗？”

褚云海看了一眼黄包车夫，“我们三个人哎。”

车夫说：“没关系，让孩子坐在你身上即可。”

“好。”

车夫帮着褚云海拿过行李箱放到了踏脚板上。

褚云海想了想，说：“算了，我们还是不坐车了，我得守信誉，带女儿去吃黑芝麻汤圆。”

车夫两辆说道：“没事。没事。”

褚云海抱着女儿和妻子转身而去，黄包车夫快速将行李箱放到座位上，拉下雨棚，瞪起车子快速离去。